可能是因为和张智一同出差到北京的还有协会的陈副秘书长,四个人准备进站时,张智打量了一下朱墨,这才注意到了朱墨手里拎着的那个黑色电脑包,顿时感觉朱墨就像一个乡下来的女人,让自己好丢面子。
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低声对朱墨嘟囔了一句:“咋这样就出来了。”
话音后面是一脸的无奈。
看着张智的眼神,朱墨这时真得就像一个乡下女人那样,在心里责怪起自己太不注意形象。
责怪归责怪,但朱墨在诸如此类的生活细节中依然我行我素。
在朱墨看来,这都是一些用来当笑话说的陈年旧事,朱墨不会意识到这是她在为自己的不幸积累素材,不会意识到,这些素材竟成为最后达到那百分之百之前的百分之九十九。
可是,对于张智而言,生活中,有多少这样朱墨毫不顾忌的琐碎细节,张智就有多少对生活的不如意。理性的张智把这些感性的不如意,一件一件地存放在了自己的记忆里。
现在,朱墨的命运已经处在百分之九十九到百分之百的那个临界点上,可她浑然不觉。
因为她有一种自信。
这种自信是建立在她对这个家庭的无私付出基础上的。她始终想象着,一定有一双充满温情爱意的眼睛,一直在欣赏她的一举一动。然而,很遗憾,不是的,那是一双冰冷而又挑剔的眼睛,在看着她表演,然后仔细地将所有引发了那双眼睛不如意的一点一滴都记录在案。
当然,面对即将开始的一场“大战”,张智不可能让自己只有这些武器。
等待朱墨的还有“高级黑”。
张智非常清楚,仅靠一些琐碎小事,他要求离婚的理由是无论如何也站不住脚的。所以,他还积累好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足以令人同情自己谴责朱墨的生活事实。而且,他现在要抓紧把这些整理成文字,然后咨询一下许律师。
有件事,他认为什么时候都可以拿来说明他和朱墨之间存在的很多问题。
他要说的,还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为朱墨买的那套新概念英语教材。
张智始终没有忘记,在他把这套书作为礼物送给朱墨的时候,朱墨那令他极端失望的第一反应,而且这种失望一直延续到今天:朱墨自始至终觉得,此举既多余,又迂腐,自己的英语本来就不怎么样,而且工作中几乎没有用到的地方,买这种书纯粹是一种浪费。
之后,这套英语书就崭新崭新地在书柜里尘封了好多年,后来,还是他张智自己要用的时候才打开了它们。这件事,简直太让人不能容忍了。
朱墨还在言语中,对张智从事的化学专业无比的鄙视,这严重亵渎和伤害了他要为化学事业奉献一生的理想和自尊。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朱墨竟然不懂得化学可以不断刷新人类对世界的认知,化学可以使人类的生活越来越美好。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朱墨对化学的了解,仅限于那是一种危险系数很高的没有多少人关注的职业。
如此缺乏共同语言和生活志向,夫妻情感如何建立。
张智要让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人们生活在一个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里,每个人都在为争取自我发展的机会和空间而努力,而朱墨却是一个不求上进、安于现状的人,这是任何一个有着强烈事业心的人都难以容忍的。
他希望所有人都清楚,他曾努力使朱墨能够明白,每个个体的起点是不同的,他们会因为各自的生活阅历、文化背景、先天资质的不同,而在平等竞争中的过程中呈现出差异性,并因此在竞争中走向失败。他因此希望朱墨应该尽可能地努力消除这些差异。但是朱墨始终就是不明白……
这些,都将是朱墨自己提供的,让他张智对婚姻失去信心的充分理由。
朱墨始终没有想到,在经年累月的生活磨砺中,那些细小的看似无关紧要的沙石形成的摩擦,最终会触痛人的神经,成为婚姻生活中隐藏不露,却危机四伏的巨大阻力。
所以,当张智把那份早已起草好的离婚协议书拿给朱墨的时候,朱墨先是惊愕,再到悲伤,继而是愤怒,再到咆哮。
她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