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楠仍旧是最快发现她变化的那个，因为许悠不借她的作业了。她感到难以置信，就像看到一个跛足前行的人突然在眼前飞奔而过那样令她吃惊，她猜测道：“你请家教啦？”　　　　“没有。”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许悠摇头晃脑，看得出心情很好，她说：“我哥打电话教的我。”　　　　“那岂不是要说很久？”　　　　“嗯，大概半小时到一小时吧。”　　　　“真有钱。”李凡啧声，“我家里打电话从不让超过五分钟，超过的都是借别人家电话的。”　　　　苏楠鄙视地扫了他一眼。　　　　“这是我妈要求的。我从上幼儿园开始就很少有自己的文具玩具，因为我妈不舍得花钱，都叫我跟别人借，非要等老师亲自跟她说。不然我也不至于什么都借你们的，其实我也觉得不好。”　　　　“现在你不是有了？”　　　　“寒假的时候，偷偷留了一点压岁钱。”李凡露出一口白牙。　　　　一想到庄青，许悠的心就沉下了，她转回去没有说话。　　　　“许悠，……你哥会回来看你吗？比如放长假之类的。”　　　　苏楠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她已经听说许悠父母离婚的事情了。但看许悠跟她哥关系这样好，会回来探望也说不准。　　　　“他说回。”　　　　苏楠的眼神亮了亮，朝她挤眉弄眼：“那等他回来，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　　　　许蔚然在七月中旬的时候买票回苏城，当时许悠的学校才刚刚放暑假，他已经中考完有一段时间了，拿到分数还填了志愿。　　　　许悠非常开心，因为她又能够见到哥哥了。她把家里打扫得干净整齐，站在阳台那里俯瞰楼下的街道，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许蔚然拉着行李箱刚刚转过拐角，就听见她脆生生地喊哥，他循声望去，那个小小的人儿正站在楼上又蹦又跳地朝他招手，他不自觉就笑了。　　　　半年没回来，旧宅看上去有一点儿陌生。平城的条件确实比这里好，他回到这处沧桑的老屋，心里却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归属感。　　　　在这里，他和她度过了很温馨的童年。　　　　“哥！”　　　　许蔚然把她搂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说：“比之前长高了一点。”而后他蹲身下来，仔细地端详，捏着她的脸颊，蹙眉道：“怎么瘦了？”　　　　“不知道。”许悠对自己的身材没有什么感觉。她发现哥哥比以前还要好看了，皮肤好得不像话。　　　　“我想哥。哥想我吗？”　　　　“当然。”　　　　许蔚然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他更习惯她不留刘海的样子，指尖撩开她额前薄薄的发，却在她右边的额角那里看到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伤疤。　　　　“这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磕到的。”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想起庄青打她的事，拧着眉心欲言又止；末了哑声道：“一会儿我们买个祛疤的药膏回来，涂一段时间应该会淡掉。”　　　　许悠低低答应，大眼睛凝着他的，问：“哥回来多少天？”　　　　“两周这样。”他不用想就知道她舍不得他走了，手指穿过她的发：“如果妈妈不回来，应该待得更久一点。”　　　　*　　　　许蔚然推开自己的房间，没了帘子遮挡，里面被天光映照得有些刺眼。他留下的东西一概被清走了，其他地方则堆满杂物，说是客房更不如说是储物室。　　　　这样的变化并没有让他惊讶多久，他就已经平静地接受了。　　　　“妈妈把你的房间清理了。”许悠捏着他的衣角巴巴地说：“哥，你住我的房间吧。”　　　　许蔚然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就答应了。除去他梦里偶尔发生的意外，他并不排斥和她一起过夜。他把行李箱安置在她卧室的墙角，取出里面的衣物放在她衣橱的空格里。下面那一格有一只眼熟的布袋子，他打开看了，里面还留着他写的备忘录，以及三枚包装完好的可乐糖。　　　　“我给你的糖，还没吃完？”　　　　“吃完了就没了，想买都买不到。现在只有普通棒棒糖大小的了。”她抱着袋子，珍惜地看着里面大颗大颗的爱心，仿佛在看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许蔚然知道她喜欢大的，那心态和对待黄金钻石的人差不多。　　　　“放太久了糖会变质，吃了坏肚子。”　　　　看她犹豫着要不要拆那糖纸的样子，他把她抱过来坐在床边上：“等吃完晚饭，我带你出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你喜欢的糖。”　　　　*　　　　盛夏的天气炎热，傍晚过去热气才消，许悠一下楼就被温和的夜风包裹了。　　　　许蔚然买了药膏给她涂好，这才牵着她往附近的购物中心走去。商场里开着冷气，刚靠近入口就感觉到凉爽，转了几圈许悠都没有遇到自己心仪的糖，经过冷冻食品区的时候，她把手搭在了冷柜边上。　　　　和想象中的冰凉不同，冷柜外面很热。　　　　“哥，我想吃冰棍。”　　　　“那你选一根。”他把盖子打开。　　　　许悠伸手进去，她人小胳膊短，踮起脚尖也够不到放在下面的那层，眼看她半个身体都要掉到里面去了，他拿开她的手：“说吧，想要哪个？”　　　　“纯冰凌。”她指了指那个莹白透明的包装袋。　　　　逛了一大圈商场的结果就是买了一只冰激凌。许悠吮着冰棍心满意足，糖也不买了，拉着他说要去看喷泉。　　　　离开半年，许蔚然已经跟不上苏城的新变化，只能由许悠带路。原先无聊的文化广场焕然一新，中央的圆形水池建了半人高的复古式样围栏，里面盛开着一朵巨大的石雕荷花，水从水池和荷花中喷射而出，形成大小无数个喷泉，最高的达数十米，水面下安有防水的彩灯，把高高扬起的喷泉照成不同的颜色，在漆黑的夜幕下异常美艳。　　　　但他很快就发现她的本意不在喷泉，而在旁边地摊兜售的小玩意上。　　　　石板铺就的平滑地面垫了一张透明的长方形塑料桌布，上边齐齐整整地摆放着花瓶、茶杯、布偶、玩具、小饰品之类的东西，从大到小，大的在后面，小的在前面。摊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脚边放着一摞又一摞的彩圈，后面有一块粗糙的招牌：“大圈10元10个，小圈10元20个。投中可带走。”　　　　许悠站在旁边，看一个女人站在划线处尝试。她手腕套着满满的小彩圈，锁定一串手链在投，接连二十几发都没有投中，最后意外中了两个茶杯。老板用一根带着铁钩的细竹竿将圈子收回来，把那两个茶杯包好送给她；紧接着从招牌后面的泡沫箱里取出新的茶杯，把空缺补上了。　　　　许蔚然看出了点意思，问她：“想要哪个？”　　　　“……那个兔子，还有那个链子。”　　　　许悠看中的是侧边粉白的兔子玩偶和前排的粉水晶手链。她眼红这两样东西很久了，但不知是老板补了一样的货还是没人投中，它们一直都在这里，连位置也没有变化。　　　　“大圈不能投前面两排。前面的东西小，只可以用小圈投。”老板说。　　　　围观的人低低议论着，都说小圈不可能投中，坑钱的性质更多些。老板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要几个圈？”许蔚然问她。　　　　“5个大的10个小的。”　　　　许悠也没信心自己能投中，之前宋清远和韩彻带她来过这里几次，韩彻除了误打误撞投中一个花瓶之外就再也没了，宋清远跟她一样，空手而归。　　　　他很快就付钱过来，给她买了10个大圈20个小圈。　　　　“这么多？”　　　　“慢慢来，有难度。”他含笑说。　　　　许悠站到了划线处的后面。老板竟然记得她，朝她比了个手势，笑道：“小姑娘，你想要的这两个东西呀，三个月了还没有人投中。”　　　　她脸一热，看向许蔚然的目光有些心虚。　　　　“投吧，没事。”他抚慰。　　　　彩圈一个接一个地飞了出去，每每即将投中时又会因为质量太轻被地面弹开，飞到其他地方。许悠有些泄气，手也开始发抖，眼看着剩下的圈越来越少，她求救似的跑回许蔚然身边：“我不敢投了。”　　　　“那我来投。”　　　　他接过她手里的圈，五个小的三个大的，朝摊子前面走去。连着五发都没有中，他微微调整了投的姿势，两个擦边飞出去了，剩下的一个搭在手链上，只圈住了一半。　　　　“这样不算。”老板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