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这天,许悠跟着许蔚然去了邻城的银山。正值隆冬,天下着大雪,竹林被冰霜掩盖,放眼望去全是素净的白,银山这个名字就是从这里来的。因为太冷,山里开凿出来的道路也积了不少雪,有的地方还结了一层冰。 许悠好动,要顺着山行步道爬到上面去,他只好依她。刚上步道不久就迎面遇到一批下来的游客,纷纷说要乘缆车才能上去;果然,两人走了百来级台阶之后就被向上的一个长长的斜坡给阻住了,坡面极陡还满是冰雪。 “不爬了,拍几张照片就去坐缆车。”许蔚然说。 她觉得好玩,哪里听得进去,抓着旁边结冰的铁栏杆慢慢往上挪。一开始的成功让她沾沾自喜,走出四五米后她就开始打滑,但她并不放弃,爬到两三倍的距离,她的锐气终于因为接连的打滑消失得无影无踪。往后就再不能向上了,滑下去又怕摔得太狠,她只好把双脚卡在栏杆的根部,保持不动。 “哥,我下不去了。” 看着站在斜坡下的许蔚然,她难过地叫个不停。 他不知是气是笑,心想这教训只能让她自己吃了,说:“坐到坡面上滑下来就成。” 许悠小心翼翼地弯曲膝盖,抓着栏杆的手朝着竖杆移动,她的身体因为害怕微微发抖,刚一坐下身子就滑出一步,斜了,变成了背对着坡底下滑的姿势。预感到这是种不要命的滑法,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松手了;偏又不能把方向调转回去。她慌张地喊他:“我害怕。” “……等我一下。” 他很艰难地抓着栏杆往上挪动。栏杆的设计并不人性化,每隔大约三米才有一个深插到坡面下的桩子,其余就是一根平行于坡面的横杆,很少能借助桩子的阻力。加上地势原因,越往上就越陡越滑;鞋底的纹路又被冰雪填满,溜冰似的难有一点摩擦,许悠能走出十几米的距离简直就是奇迹。他花了五六分钟才挪了一少半,她的手臂已经被风雪冻得麻木生疼了,皱着脸催促:“哥你怎么这么慢。” “马上。”他回应着。 如果许悠转过脸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主要是凭借手臂的力量撑着栏杆上往上挪,但她目前的姿势并不允许她看到这些。她身上被冻疼的地方实在太多,催他也越来越频繁。 就在她的手臂即将报废的时候,冻僵的肩膀隐约传来被人拍的感觉,他的呼吸离得近了,同样的还有他说话的声音,他让她贴在他身侧,跟着他一起下去。 谁知许悠听完就松手了,整个人像小球一样滑下来,他被她带得身子一歪,堪堪抓住她的肩膀,跟着她一起摔了下去。他顺利成为她的垫底,被她砸出一声闷哼。 许悠从他身上起来,他的衣服和帽子已经全是雪了,比她还要狼狈。她咯咯地笑,这笑声在他听来颇有几分不知好歹,他把她拉到怀里,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两下。 “叫你不要玩,还不听。早知道就留你一个人在上面。” “那样我会冻死的。” “胡说八道。” * 银山的索道长度足有五千米,从西面山坡上的寒云寺连接到银山山顶。游客在寺里烧香,还可以求签和求平安符,到饭点的时候庙里有免费的斋饭供应,只是需要门票。 许悠在里面逛了一圈,吃了一碗芝麻馅的汤圆,馅的味道不够甜,但糖水还很香很热。许蔚然买了一个装有檀香木珠的锦囊给她,她凑在鼻子前不住地闻,得出结论说:“和我们烧的香有点像。” “刚才许愿了吗?” “许了。” “那等实现再来还就好了。” 缆车售票口就在寺庙后面的树林处,长得很有特点,是一个白的有透明玻璃的房子。缴票后按顺序搭乘,白色的小车厢挂在索道上,远看像一排排白灯笼;车厢的四面和底部都是透明的,方便乘客看到周遭和地面的景色。 寺庙随着缆车的移动渐渐变远变小,包括站在雪地上的人,入目是银装素裹的山林。许悠兴奋地东张西望;在临近山顶的地方伫立着好几座砖红色的精美建筑,大片大片覆盖着雪被的竹林在那里绿意变得明显了,她隐约看到翠竹掩映的长廊所连接起来的油着黄漆的亭子和后面升腾起来的热气。 “哥,你看那里!” 许蔚然挪开放在她身上的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他预定了房间的温泉酒店,原本还担心实景和图片上差别太大,现在看来比图片上的还要漂亮许多。 “那里为什么冒热气?” “一会儿去看不就知道了。”他抿了抿唇,“……应该还有烤肉吧。” * 雪在傍晚的时候停了,云层也渐渐散开,山顶东侧的天空露出澄明的蔚蓝,西侧则被灿烂的晚霞点亮。夕阳的光芒映照下来,在银白的山景表面镀了一层温柔的橘红的金色。 许悠从车厢走出,迎面而来的是清新的冷风。山顶的视野极为开阔,她能看到重叠起伏的山丘远处笼罩在薄云和夕阳下的城市和道路。地面覆盖的积雪厚而柔软,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音,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时不时把积雪往前踢去,很快她前面就堆起了一个矮矮的小坡。 许蔚然牵着她的手忽然被挣开了;他回眸,她正弯着身子专心地捣弄眼前的雪。那个小坡被她的手团成一个不甚规则的球形,然后她微微直起背脊,开始滚那个雪球。 “你要堆雪人?” “嗯,这里的雪又多又干净。” 他听说便也蹲下来,许悠抬头,看到他在捏另外一个雪球。她立即提醒他:“要大的,我要做很大的那种。” 他莞尔:“……知道了。” 等完工的时候,夕阳都已经沉到远山后了,只剩一少半柔和的晚霞和逐渐昏暗的天色。许悠看着这个快要到她肩膀的大雪人,心里十分高兴,因为有他的帮助,无论是雪人的头还是身体都圆润得非常完美。她拣了几块石头来做雪人的鼻子和眼睛,用弯折的竹叶做嘴巴,两端枯黄的竹枝就是它的手臂。 “你过去,我帮你拍几张照片。”许蔚然说。 她很配合地摆出几个可爱的姿势,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我也要帮你拍。” 许悠离开的时候发现有其他游客也要跟她做出来的雪人合照,她快乐的同时有些心痛,因为她没办法把那个雪人带走。想到这里她停下了,她说:“你等我一下。” 然后她飞跑回去,在雪人的肚子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他跟过去仔细地看了一下,又在雪人的背后写了几个字,隐匿在灌木和雪人之间。 “好了,走吧。” * 从山顶下来大约二里路那里有一个拐弯,走过去就是被雪掩埋得斑白的竹林了,两旁的竹子让开一道四五尺宽的小径,里面亮着温暖的黄灯。小径是鹅卵石铺就的,人工的痕迹很重,但不失幽美;走进去的时候,竹叶上的雪不时簌簌落下,很有几分诗情画意。 一出来就能看到那几栋砖红色的建筑,以及曲折的长廊和黄色的亭子,那是修建在酒店后面的竹林院落中的,四周有围栏,里面是走动的人影和嘈杂的喧闹,以及烤肉发出的滋滋声。 许蔚然带着她去酒店的大厅做入住登记,他们会在这里停留两个晚上。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她,穿过一条弯弯绕绕的回廊,回廊尽头是他们的房间。 房间很干净,里面的设施简单又温馨。一张圆形的大床,周边悬垂着牛奶色的纱帐,淡粉和卡其是其他布置的主色调。东侧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由厚厚的帘幔隔开光线,拉开帘子,外面的阳台铺着小颗小颗的鹅卵石,中央有一个相当大的心形温泉池,里面澄澈的水还在冒热气。 许悠兴奋得发出一声惊呼,她连忙脱下手套,把手伸进那个池子里。温热包裹了她的手指,水面随着她的波动轻轻荡漾着,很是怡人。 “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 他轻轻笑了,捏捏她的脸颊:“回来再玩,先去吃晚饭。” 从回廊的另一侧过去就走进竹子搭建的高脚长廊了,长廊连接着八个形态各异的复古亭子。除了两个亭子是供游客赏景和休憩的之外,其余六个都是包间,中央安放着一张圆桌,客人那里吃饭喝酒。长廊也摆有两人或四人桌的桌椅,桌面中央有供烤肉用的装置。 许悠终于也能享受烤肉滋滋的声音了,那香味诱得人直流口水。她的胳膊支着桌子,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把肉夹到铁丝网上。他的手修长、白皙、瘦削,衬着手腕上的黑绳格外好看;她拨开自己的袖子看了看那条红绳,已经明显褪色了。 “哥,这个旧了。”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回去给你买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