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二章、寄纸遗香.4(1 / 1)苏文中的炮灰女首页

“你娘?”青宁念叨了一遍后便眯起了眸子,上前瞅他。看了半晌,她勾起唇角,“你就是那不学无术又被骂作怂包的二皇子?”    “……”    “女郎又何必嘲讽于我?”他轻笑一声,苍白的面容与那同样泛着白的唇瓣不见一点儿血色,单薄脆弱的仿若一触即碎的薄冰。此刻在灯火下被映上了些许绯色,竟好看的几近鬼魅,好似惑人心神一般。他音色柔和温软,此刻虽稍稍的有些低哑,也仍旧如他那雍容尔雅的京话一般好听,“玉佩上刻有子渊的名字,女郎既听过子渊的事迹,该在拿到玉佩时就明了子渊的身份了,又何必佯装诧异。”    “子渊并不愚笨,会牢记女郎的恩情。”说的愈久,卫子渊的嗓音便愈发的哑了,他却好似丝毫不觉一般,依旧是那般不疾不徐的,“因子渊拖累,女郎这几日是出不去的。女郎心中烦闷,子渊知晓,待……”    “渴么。”青宁忽的说了一句,让卫子渊倏然停住了话音。    他思索了一会儿,“不渴。”    “你唇上起皮了。”青宁用手触了触,笑,“谁有心思为你烦闷,我在想自个儿几天都回不去,该有人要担心了。”    避过青宁温热的指尖,卫子渊斟酌着问,“女郎已许人家?”    青宁一面转身为他端来一杯清水,一面答,“门中师弟。”    卫子渊便不曾再接话了。    “我扶你起来。”青宁将杯盏搁在一旁,便要上前。    “不必了。”他往里避了避,“子渊这几日难以起身,还是少用汤水之类为好。”    “那随你。”青宁折腾到了现在,也是极累的,此刻搁下茶盏,就着卫子渊让出的半个床榻便挤了上去。    “……”卫子渊只得又往里挪了一些,“女郎该留有防人之心。”    “如今防你何用?”青宁反问了一句,便扭过了身子去,困倦的道,“劳请噤声。”    —————时间流逝分界线—————    第三日近四更时,二人将宅子里的事物摆回原样,寻了个无人的档口,自深巷里出了这片民宅。    “还请女郎将玉佩收好,子渊不日后便会将它赎回。”卫子渊便青宁微微一礼,道,“就此别过,祝女郎安好。”    “若不日后再见,我便得朝你行大礼了。”青宁将被风拂乱的发丝顺于耳后,抬眸轻笑,“若是不见,那多说也无益,对否?”    卫子渊却不见分毫怒意,莞尔道,“女郎敏慧。”    再各自说了几句,两人话毕,便在路口处分道扬镳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吱呀”……    青宁轻手轻脚的回了戏院,刚开门,便见到自己的榻上坐着一个人。此时未至五更,天色是一片漆黑,她房中亦是暗着的。虽是不见光亮,青宁却仍旧认出了白卿,“素衣?”    “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少年的音色比之一年前要低沉了许多,少了一分清脆,却仍旧动听。屋里很暗,青宁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未曾忽略他看似平静的语气下那微微发颤的声线,“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无碍的。”青宁只得这么说。    “阿履,你我相识多久了?”白卿不曾接下青宁的话,而是忽的这么问了一句。随后,他轻笑一声,自问自答道,“往常不觉,如今细细算来,竟已是五年多了。”    微微一怔,青宁迟疑的唤了一声,“……素衣?”    “你于我亦师亦友,如今看来,我于你也不过是枚用得着的棋子罢了。”他轻嗤着又笑,那笑里既有薄凉,也有自嘲,“明觉着你以真心待我,可最终也不过是我愚笨而已。”    她却明了的笑,“那天,你看见我了。”    白卿冷嘲了一声,“我何尝想看见。”    “素衣,若你认为我不曾以真心待你,那一直这样便好。”青宁刚走近了白卿几步,就又被他拉开了距离。青宁也不在意,只道,“我多年前便和你说过,多为自个儿想想,你如今却仍旧不曾更改。”    他笑着反讽,“如你一般?”    青宁却弯了眉眼,“是,如我一般。”    一阵静默。    “阿履不是这样的。”白卿抬眸看她,那双点漆似的眸子在淡淡的月华下仿若被寒雨扰乱的清湖,泛起圈圈涟漪,让青宁轻而易举的看见了里面的难过,“她一向笑的好看,温和如春阳。你不是,那眉眼里虚假而浅薄的笑意是冰冷冷的,让人讨厌。”    “世间的一切都会有变化,包括你我。”青宁反倒愈发的将唇角往上扬,漆黑如夜的眸子里一片晦涩,“素衣,你不该不明白。”    白卿不再与她争辩,而是不发一言的看着她。过了片刻,他抿紧了唇角,避开青宁离开了这个他原本很熟悉的房间。    凝望着在夜色里渐渐隐去的清瘦身影,青宁不由得绻了绻手指,将袖口都揪出了许多皱褶。层层叠叠的褶痕仿若她眸子里缓缓浮现的暗色,将眸底的一切尽数敛去。    —————时间流逝分界线—————    “无也闲愁,有也闲愁,有无闲愁得白头。”    青宁身着戏衣,原本纤柔而清秀的眉目亦被厚重的脂粉给遮掩了个干净。眼尾高挑、鬓发如云,颊染桃花、唇点胭脂。她一面咿咿呀呀的轻哼戏词,一面在台上折身甩袖,不胜凉风一般柔柔倚在了花枝上,朝看客横递秋波。    “花能助喜,酒解忘忧。”    她微昂螓首,抬眸浅笑,随即又轻蹙了眉心,用软绵绵娇糯糯的嗓音似叹似悲的唱着,而她不经意间欲语还休的眼波流转间,将那女儿家的思念与羞涩之意便尽数表现了出来。    “对东篱,思北海,忆南楼。”    敛袖折下一株花枝,青宁低眸轻嗅,起身佯装哀怨的走了几步。而后停履,顿足,将花抛出。行动时,纤纤细细的一捻腰身与她单单薄薄的斜肩、及那玲珑有致的身姿在此刻显露无疑,倒是愈发勾人了。    …………    一场戏罢,台下叫好的人不少,往上扔银两、首饰的浪荡子弟更是不少。    未曾想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一锭金元宝撂了过来,正巧砸中了青宁束腰的玉带。    “叮”!    一声脆响,玉带应声而碎。    青宁戏衣大敞,内里素色的亵衣已是来不及遮掩了。    她拢住衣裳,循着撂来那锭金元宝的方向看去,眉目间含着笑,面上却也有些轻嗔的意思,“杨公子若再扔的偏上一些,素履可就得您赠的一处伤痕了。”    “那不知杨某可否为女郎的柳腰验上一验、看上一看?”那男子原本端坐在台下的首排,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食指轻敲着楠木案面,此刻却微微往前俯了身子,唇角勾起的弧度略显轻佻与戏弄,“若是真的伤到你,那我就该难过了。”    “一锭金子,便是素履受伤不也值了?”青宁一面拢着衣衫,一面低下身子拾起了那锭元宝,弯着眸子轻轻的笑。她将它搁在柔嫩温热的掌心里,细细端详着,再笑,“再者,杨公子惯于怜香惜玉,单是险些伤着素履已让您难过了,那若是素流姐姐梨花带雨,不晓得您是否心都该痛了?”    “好一张巧嘴儿。”那杨姓公子不由笑了,俊朗的面容上也尽是玩味。他理好衣摆,缓步走上了戏台,满是调戏意味的,用那别在腰间的折扇前端将青宁的下巴轻轻挑了起来,极其失礼的目光徐徐落在青宁的眉眼上,他眸色微暗,唇角的笑意却愈发深了,略带轻浮,“却不知这般可人儿的女郎,在那床笫之间又该是怎样的风韵?”    “您这是作甚。”青宁不可轻易挪开,便抬眸朝他低笑,握着元宝,她将纤纤细细的食指轻轻搭在了扇骨上,用指尖柔柔的往外推。见那杨某某未曾不满,才又道,“大庭广众的,您是风流子弟,徒传佳话罢了,素履今后可就难办了。您莫不是要让倾慕于您的美人用醋溺死素履不成?”    “这话说的好听。”杨某某便笑的愈发自得了,“女郎口齿伶俐,倒让杨某不舍为难于你了。”    青宁也笑,随即对那杨某某微微一施礼,“素履衣衫不整,还请公子体谅则个。”    语毕,见他没出声,青宁便转身往台下去。    那杨某某却忽的抓住了青宁的胳膊,将她又扯了回来,面上带着笑,却含义莫测的很,“女郎急甚,耽搁一会儿也无碍的。”    “您这是……”青宁抬眸看他。    “戏子戏子,倒真是一副好作态。”他眯起了眸子,用手指细细摩挲着青宁的衣袖,仿若能透过那层绸缎抚到她的肌肤一般。杨某某的另一只手向青宁的面容探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视他人如无物,竟似丝毫不知廉耻一般,放浪形骸,“女郎年已二八,想已早知男欢女爱之事,亦该也与他人行过周公之礼了。可如今杨某邀女郎一同共赴巫山,女郎又何必假意装傻呢?”    避开他的手,青宁正欲好言劝告,却看见了自门外走进的男子,顿时便收了那些话。    “公子慎言。”青宁遽然拂袖,蹙眉敛了笑,又羞又恼的道,“素履虽是一介优伶,却也未曾是在那秦楼楚馆里做营生的公娼!”    “留了十六年的清白身子,公子几句话便给败坏了个干净。”她语气里虽含着怒,面上却是委委屈屈的,让人生不起气来。偏生她那容貌与音色本就娇柔,此刻再怎般动怒,却仍旧不显凶狠,“素履本以为杨公子仅是风流博浪,谁曾想你竟说出那般寡廉鲜耻的话来欺侮我?”    “倒是个投梭折齿的美娇娘。”在台下负手而立的男子听到这儿,方才出了声。他抬眸看向青宁,明是处于低位,却硬是让人仿若被俯瞰着一般。男子眉目俊朗,目似辰星,面上亦有着笑。那笑并不淡,可偏偏好似傲睨万物的君王一般,气势熏灼。他见场面静住,也不在意,只对杨某某轻笑着道,“杨郎,如今朝政之上变化莫测,若是传出了杨家嫡子强抢戏子的事儿,那可是不甚好听。”    虽男子并不曾斥责,甚至连语气也是淡淡,却让那杨某某霎那间脸色就白了。他连忙退下了戏台,也顾不上调戏青宁了,走至男子身侧对他拱手作揖,低声讨饶道,“殿……公子,还请手下留情。余只是一时兴起与这位女郎闲聊几句,不曾有过邪念的,更别提会做那‘强抢戏子’的龌龊事了。还请公子手下留情啊。”    “我随意说,你随意听,是或不是自个儿晓得就好。”男子笑意未减,明朗如春阳一般的眉目间亦是流转着淡淡的笑。他抬眸看了一眼青宁,随即再转回目光,一派从容自若的姿态,“风流无碍,可沉沦美色便不对了。令尊年老,却也曾多次与我提及杨郎,逢言必笑,慈父之心不可辜负。再者,古言道色衰而爱弛。杨郎既是图一时欢愉,又何必强人所难?”    “是是是。”杨某某叠声应下,“余受教了。”    男子也清楚自己说也无用,便不再多话。他正欲转身离开,却见青宁悄悄下了戏台,那轻手轻脚的模样惹得他不禁失笑。笑后,他才道,“救人一命,却连声谢都听不着,当真是戏子无义。”    青宁步履一顿,随即不尴不尬的轻咳了一声,转过身便朝那男子弯着眸子走来,语笑嫣然的模样,“客人说笑。素履衣衫不整,本想着去换身裙裳再拜谢客人,未曾想却让客人误会了。”    “能说会辩。”男子莞尔,瞥了一眼杨某某,道,“本是想来听一折戏,却恰巧遇上了杨郎。不如一同再往下看看?”    “余荣幸至极。”杨某某再度躬身作揖。    盈盈一礼,青宁便欲离开。    “慢着。”却忽的有人喊住了青宁,正是那杨某某。    她只得止步,回身展笑,“不知公子还有何事?”    “这戏子嗓音不错,不若公子下一折戏还点她?”杨某某笑着用折扇指了指青宁,与身畔的男子道,“便是越过他人点戏,也不过几百两银子罢了,不知余可否请公子看个一段?”    男子颔首允了,“倒也无妨。”    “公子要点哪场戏?”青宁这才问道。    “蟾宫曲。”杨某某又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戏谑,与他眸底的轻慢一般恶劣,“青楼十咏。”    与笑意微敛的青宁不同,台下的位子上是一片叫好声。他们皆用着那般污秽而肮脏的目光看着青宁,面上是等着看戏一般的笑。那些人仿若想上前来将青宁余下的衣裳撕个粉碎的模样,让人作呕。    “余只是不满她一介优伶口出狂言,并未有他意,还望公子勿怪。”杨某某笑着对那男子说,随后将目光又转向了青宁,道,“女郎也不必再换戏衣,只需将外裳褪下,便可登台献唱了。”    “敢问公子,何为‘青楼十咏’?”青宁抬眸看他,亦是笑道,“若是青楼里的歌伎所唱,公子寻我一介优伶又有何用?”    “我给了银子,你是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杨某某冷笑一声,沉着面色看向青宁,寒声道,“区区的下九流之辈,也敢对士族不敬,莫非是活够了不成?”    “素履确是不知其词,更未闻过其曲,又如何能为公子献唱。”青宁并不似杨某某所料的那般面露怯色,反之,她从从容容的轻轻笑着,眉眼间的笑却酸涩的很,“公子身为贵家世子,素履怎敢冒犯。素履处事艰难,为求活命苟且偷生,只盼有朝一日存够银两,隐居巷弄之间。若公子真要让素履赔罪,素履怕是只有这低廉的一条贱命了。”    此言一出,杨某某便不做声了。    台下尽是看客,今日这一场戏可谓是极其有意思了。要是谁一个多言,将这事儿说了出去……    杨家公子逼迫戏子溅血当场,只因他让那戏子唱一曲儿淫词艳调。    啧,那可真是个好名声了。    “你果真不会?”他只得松了口风。    “素履见识浅薄。”青宁也愿意给他个台阶,便佯装羞惭的低下了头。    “罢了罢了。”那杨某某虽心有不甘,却也知晓若是那戏子被自个儿逼死了,末了失面子的还是他,便也将那心思给收敛了。他见能下得了台,便只得故作刁难的恼骂了几句,才道,“真是败兴,早知晓今日不来了,竟还遇见个这般的货色。”    骂骂咧咧了许久,杨某某才悻悻的住了口,向那男子告退。    见他走远,青宁方才将悬在心上的重石给放了下来,面上也不由的显出了些许庆幸。    那男子看着觉得好笑,便一面端详着青宁,一面道,“女郎好生聪敏,三言两语便让杨家那厮不敢再胡作非为,倒是好本事。”    “不敢当,不敢当。”青宁抬眸看他,唇边、眉间含着笑,却是连连含糊不清的敷衍带过。她弯着眸子,唇角清浅扬起的弧度亦是愉悦的很,满是笑意的语气让那本就软绵绵娇糯糯的音色愈发好听了,“素履该谢过郎君相助之意才是。”    “不必。”他这才收回了目光,仍旧是忍俊不禁的,“女郎还是先去将衣裳换了为好。”    青宁愣怔,随即轻咳一声垂下了眼睫,羞涩涩的低了声音,“素履拜别郎君,郎君慢走。”    —————时间流逝分界线—————    “郎君今日来听戏?”    几日后,青宁又在台下见着了那位男子。她弯着眸子,语笑嫣然的模样衬着那纤柔清秀的眉眼,愈发讨人喜欢了,“恰巧,今日素履登台,不知可有荣幸邀郎君观戏?”    “闲来无事,倒也无甚不可。”男子华袍玉冠,朝青宁微微颔首,端的是副轻傲的姿态。    欠身一礼,青宁便欲去上妆。    “不知女郎入这姚家班多久了?”男子忽的问了一句,让她停了步履。    “不记得了。”青宁回身抬眸,答道,“许是该有五六年了。”    “前次听女郎说,盼着往后存够银两,便隐居巷弄之中?”他又问。    “妄想罢了。”青宁不禁失笑,唇角亦是轻轻漾着笑意。她的眸底是一片平静,仿若未起波澜的清湖般,安若明镜,“素履一介九流,何如去期望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不过是自个儿劝慰自个儿。”    “说不准。这却真是说不准了。”男子也笑,“世人皆言戏子与民有何差别。又有人言之其更为刻苦,与那无功受禄的娼妓大有不同。而今,繁多名门、庶族皆在捧角儿,想必不过几年,女郎便可看到自个儿的妄想成真了。”    “托公子吉言。”青宁有些惊奇,却仍旧是不以为然的弯了弯眸子,好似信了,也仿若不信。    —————时间流逝分界线—————    “解道芙容胜妾容,故来江上采芙蓉。”    “檀郎何事偏无赖,不看芙蓉却看侬。”    青宁妆容的颜色素淡,衬着那一袭妃色戏衣下曼妙的身姿,却连眉眼间都被染上了一抹娇娆。她举手以帕遮面,那弯着的眸子里仿若氤氲着初春的雾气,轻薄柔和,好似惑人一般的好看。    甩袖回身,她转眸留笑。    …………    戏罢。    她还未曾来得及褪去妆容,便见已来过好几次的那个男子在台下端坐,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郎君又来听戏?”青宁便笑着问了一句。    “本是听戏,未曾料到女郎的扮相那般惊艳,让我忘了听,只顾着看了。”男子抬眸轻笑。    “郎君谬赞。”青宁不由也笑,“见过这许多次,还不知晓郎君名讳,着实无礼的很。”    “若女郎想唤,唤谢子书便好。”他却是不甚在意的很,“若说失礼,我唤了女郎许久,岂不是更为失礼?”    青宁音色娇软,此刻一字一顿、咬字清晰的将这三个字念出来时,仿若将它在唇齿间细细品味过再说出一般,好听的几度缱绻,“谢子书?”    谢子书轻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