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半晌,怯生生道:“要不…我赔给你吧。”
林霁轻轻地晃了晃头,站起身时,额头几乎要碰到了车顶的行李架,抬手拎下了自己的黑色拉杆箱。
他原本没有打算在国内停留很久,所以箱子里只有两件衣服和一台电脑,提起来相当轻巧。转身朝着姑娘说了句“以后要小心”,然后就从最近的车门走了下去。
原本就是随意搭乘的一趟列车,在哪里下车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他早已没有家了,目的地根本不重要。
夜风轻凉。
林霁虽然穿着长衣长裤,却仍感觉到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寒意。冷,身后空无一人的冷,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林霁抬头,迎着灯牌看了一眼站名:云岛。
乍将云岛极,还与星河次。
很惊艳的名字,只一听就觉得要羽化登仙了。
打开手机百度了一下这个地名,看百科介绍是个典型的北方小城,县级市,在整个省的最北端。
林霁把手机揣回衣服口袋,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就先在这里安顿一阵子吧。
因为胃口不佳,他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再加上二十个小时不眠不休的的长途奔波,已经耗光了所有体力。
拎着行李箱从车站里面疲惫地走出来,衣服也满是咖啡渍,林霁都觉得自己很像是个要饭的。
这个城市的火车站很小,一天到晚都通不了几趟火车,所以人流量也不多。晚上八点多,即便在夏至刚过,天最长的时候,也已经是暮色沉沉了。
沿着疏客的铁围栏一路向前走着,目光所及都是一些低矮的店铺,招牌杂杂乱乱地亮着灯。道路两旁有不少推车卖吃食的小商贩,倒是平添烟火气。
云岛第一印象,并不是个适合修仙的地方,与繁华也没什么关系,顶多算是热闹吧。
“需要住店吗?”
“小兄弟,坐车吗?”
“饭馆,旅馆,看一看?”
……
林霁刚走到栏杆尽头,就有好几个短袖短裤的旅馆商家和出租车司机围上来,看见他像是看见猎物一样眼睛放着光。
“住…”林霁刚一个字出口,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就已经抢着拉过他的行李箱往路边去了。
“来我家住,价格便宜。”
“XX宾馆,小伙子来我家住吧!”
……
周边还不断有人围上来,拎着行李的男人大手一挥驱赶道:“去去,来晚了。” 说着还加快了脚步,只时不时地回望着林霁有没有跟上去。
林霁实在是太累了,虽然反感但也没精力去跟他抢行李箱回来,只插着口袋默默地跟着走。
“小伙子,你这箱子不沉啊。”那男人走到马路边,觉得没有人来跟他抢生意的时候才停下脚步。
这人微胖,却长着满脸的精明相,普通话不大标准,还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林霁没理他这茬,口罩戴了太久,刚才又哭过,喉咙间有点干涩的不适感,轻轻吸了吸鼻子,沉声问句:“多远?”
中年男人又拎着行李开始走,指了指一条巷子里面,“不远,一会就走到。”
接着他又问了一大堆,哪的人啊,多大了,来干嘛啊……无非就是一些用来熟络的八卦问题。
林霁没仔细听,更不搭话,他太累了,没有力气去满足别人的好奇心,只想找个地方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来倒一倒时差。
这个所谓的“不远”却也没有多近。
这条巷子里挤着许多的旅馆,甚至同一栋楼边挂着好几个牌子,看起来档次都一个样,差到难以描述。
中年男人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家很破旧的旅店门口,名字叫吉什么的,另外一个字的牌灯不亮了,林霁也没仔细瞅。
一进店门就是一张小木头桌的吧台,里面站着个身材丰腴的老板娘,见到有客人来时一脸明显的假笑。
“小兄弟住店啊?一个人?住几晚,要什么样的房间啊,我们这儿有便宜的也有环境好的……”
林霁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视线顺着幽暗的走廊看进去,一条不大干净的过道连接着几个看起来就不怎么结实的木头门,里面应该就是客房了。
连接待厅的门面环境都差得很,让人丝毫没有再往里走的想法,手边一扇客房的门半开着,里面也亮着昏暗的灯,是个双人间,林霁只瞥了一眼就看见了脏兮兮的床单。
虽然有心理准备了,但这样的条件还是让他沉声叹了一口气,“不住。”说着便要拉着行李箱出去。
刚刚拿行李进来的中年男人一听便不乐意了,腾的一下从被压出坑洞的皮沙发上站起来,带起一层四下跳舞的花生碎屑。
“怎么就不住了?!”
“不想。”林霁回应。
男人一皱眉,满脸的精明变成了横相,粗声质问,“我说你这年轻人怎么这样?说不住就不住了啊!那我白把行李扛过来了啊?”
“对啊,你不住了也得给搬行李钱吧?”公鸭嗓的老板娘也跟着附和。
“我没说让你搬。”
受家教影响,林霁从小就习惯对人温和,但这阵子以来,他的心情都相当烦躁,没什么耐性和这些黑店商家讲道理。
本来就够累了,还来这套。
“搬行李钱,三十!”男人嚷声。
他大嗓门说话时,脸上的横肉都在颤动,仿佛连表情都在表达:给钱,你爱住不住!
林霁拧眉正准备开口,插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是张面额20的纸币,不知道什么时候揣到衣服里的。
刚好有现金,今天又太累了,算了吧。
少年深呼吸稳定情绪,把20块拍在吧台木桌上。
就在横肉男想再次开口说是30的时候,林霁双手抱合在一起,把拳腕指节都掰得咔嚓轻响,垂眸低沉道:“我如果是你,绝对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