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火光连天,把一切都印得红彤彤一片,外面警笛轰鸣,混着滋高压水枪的声音,屋里头乌烟瘴气,那空气一吸入便觉得喉咙干燥发痒,还有一股苦味。 那一年,夏南枝10岁,从梦中因这滚烫的热浪醒来时,看到听到的便是这一副景象。 那场火灾,爸妈都死了。 夏南枝挨着墙根蹲着,会议室门没关,里面议论的声音不断传到她耳边。 付局:哎,想不到当年那么丁点大的小姑娘如今都长这么大了,我听你爸说起过,火灾后她就住在你们家了? 纪依北:嗯,23岁了。 付局:小姑娘也是可怜,这么小没了爸妈。 ——叩叩。 夏南枝插着兜靠在门口,看不出表情,声音清淡:“纪依北,你走不走?” 这回不是阴阳怪气的“哥哥”,也不是什么故作正形的“纪队”。 纪依北看了眼手表:“你等等。” 夏南枝不理,冷漠地扫了付局一眼,百无聊赖地蹬了蹬脚,转身走了。 “小妮子脾气还挺大?” 付局望着夏南枝离开的方向,他当了几十年警察,不知道跟多少敌人斗智斗勇,夏南枝眼中的怨怼他不会看不出来。 纪依北哼笑:“是挺大,付局,我先送她回去。” “行,走吧。” 当他追到夏南枝时,她已经出了警局大门,纪依北快跑几步,在她旁边站定。 “哟,走这么快。” “不快,是腿长。” 纪依北扫了一眼,是挺长。 “走,送你。” 夏南枝不说话,头也不抬,跟着纪依北绕到地下车库,好整以暇地跨步坐进去。 “我刚才怎么听余晓瑶说你被人骚扰了?” “嗯。”夏南枝不以为意,耸耸肩说,“一没脑子的流氓,在警局对面对我动手动脚的,被我拽进去了。” 纪依北嗤笑一声,饶有趣味地勾了勾唇角。 车开出地下车库,正是落日时分,昏黄的阳光还带着余热烫得夏南枝眼皮一颤,提手把遮阳板拉下来。 “纪依北?”她突然出声,还是闭目养神。 纪依北往身边斜睨一眼:“嗯?” “为什么要当警察?” “……觉得穿警服挺帅的就当了。” 纪依北随口扯了个理由。 夏南枝在位置上略微蜷缩起身子,脸颊在肩侧的领子上蹭了蹭,淡淡道:“不觉得。” 纪依北一想到一会儿送好夏南枝还要回去加班,处理那个丧心病狂的凶手他就窝一肚子火,也就更珍惜了些这会儿称得上悠闲的时光。 纪依北一手把着方向盘,难得地好心起来,甚至想要出于哥哥的身份好好教育教育这难搞的妹妹。 可路开一半,话还在嘴边酝酿,一个电话来了。 “老大!黄雅禾不见了!”舒克在电话那头喊。 纪依北手机出了点毛病,没开免提旁人也能隐约听得清内容,更不用说舒克那大嗓门,夏南枝当即听得清清楚楚。 黄雅禾。 那个所谓的高官女儿,有一双和她相似的眼睛,三起案件的源头人物。 早上她看热搜时看到的。 “地址。”纪依北问。 那头舒克报了个地址。 纪依北在脑中一琢磨,跟夏南枝住的地方反方向,这会儿离把她送到家估计也还要二十几分钟。 夏南枝也在此时十分贴心地问:“你在想怎么说让我就此滚蛋?” 纪依北点点头,一本正经:“是有这个打算。” “我跟你一块儿去。”夏南枝淡淡说,然后补充道,“我现在算是重点保护对象吧?” 纪依北考虑一会儿,最后迅速一打方向盘,窜进向左转的车队里,叮嘱道:“那你到时候别给我捣乱。” —— 路上跟往常这个时间一样堵,下了雪,虽然马路上的积雪已经迅速被人清扫,但在车轮反复倾轧下,还是结了一层薄冰,所有人都开得小心翼翼,只有纪依北开出了赛车的风范。 一路喇叭“突突”不停,刹车不断,当夏南枝几乎快要吐出来时,到了目的地。 一个高档的别墅区,小区门口的圆台上站立着一个抖擞的敬着礼的男人,帽檐上都积起两厘米厚的雪,整张脸和手都冻得通红。 小区外头已经拉上了警戒线,纪依北把车停在外头,瞥了眼敬礼的男人,评价道:“什么毛病。” 车一停,夏南枝就立马下车呼吸了一阵新鲜空气,才把胃里的翻涌好不容易给压了下去。 舒克从老远看到纪依北的车,飞快地跑过来,最后险些因为地滑扑进纪依北怀里,好在纪依北敏捷的一侧身,他从撞进队长怀里的尴尬情景转变成了撞在队长冰凉的车上。 舒克吁了一口气,站定:“老大,黄雅禾回来了,刚被派来的分区特警找到,这丫头片子就是去散心了!” 纪依北:“……带我去见见那勇士。” 跟着舒克大步走到黄雅禾所住的别墅门外时,纪依北才想起刚刚在身边的夏南枝,他回头寻她的身影。 最后发现她手里捧着之前被纪依北拎上车,辗转多地的那个保温盒,倒了一盖子的热汤,递给门口站岗的那男人。 纪依北:…… 上了别墅二楼,黄雅禾盘腿坐在沙发上哭丧着脸,身后四个保镖表情严肃,门口的保镖握着手机正给她父母报平安。 纪依北这才发现黄雅禾穿着件高中校服,之前他只看了凶手发上网的那张照片,黄雅禾化了点妆,他还以为已经有二十几岁了。 纪依北大剌剌走过去,往黄雅禾身侧的单人沙发上一躺,仰头躺在沙发上侧头看她:“有看到什么嫌疑人吗?” 谁知道这黄雅禾非但不像一般孩子一样,一点不怕眼前这个警察,一见纪依北还迅速收拾好自己,拿桌上的湿巾纸擦了把脸。 嗲着声音说:“警察叔叔,你是负责我这个案子的吗?” “不是你,是三个受害人的案子。” 纪依北斜睨着她,心情不大爽。 黄雅禾完全不自知自己已经惹得这个脾气不大好的纪队不高兴了,还在那搭讪。 “我好怕的,哥哥,你把你微信号给我呗,这样我才会安心点呢。” 纪依北面无表情,继而暧昧地勾了勾唇,迅速从人民警察的身份转成街头混混。 “呵,你这不挺牛逼的吗。” 黄雅禾略微一愣,继续说:“反正这么多警察叔叔保护我,我想那个坏蛋一定伤害不了我的,我刚才偷溜到外面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像好莱坞大片的那种英雄呢!” 非但没认识错误,还引以为豪。 还不着痕迹地把纪依北心中那点对英雄主义的景仰给玷污了。 纪依北原本嘴边似是似非的笑意倏得消失了大半,讽刺道:“别英雄了,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了‘烈士’吧。” 正当这边纪依北终于让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傻冒安分下来,开始询问7月8号前后的细节之时,夏南枝和他的警队朋友也已经建立了难忘的战斗友谊。 今天他们一见夏南枝就感觉出她和队长之间奇怪的氛围。 而作为警队少有的女副队余晓瑶,则贯彻了同事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精神,下午开完会后就分享了她所知道的八卦。 只不过到了她嘴边那八卦就变了味。 “虽然夏南枝叫纪队哥哥,不过这个‘哥哥’到底是哪一种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当时纪队听夏南枝承认两个人是兄妹关系时还挺不乐意的。” 大家一片了然的嘘声。 于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成了哥哥妹妹的暧昧关系,而且很有可能是纪队主动地起了“林妹妹”的宝玉心思。 而余晓瑶美滋滋分享完情报后,满足地大手一拍,又催促大家快去干活。 有了八卦的滋养,大家重新精神百倍,连加班也不喊累了。 纪依北是警局中不少人佩服的对象,还不到30岁就做上队长的位置,破案也很有自己一套,办事效率高,跟底下人都开得了玩笑,不会端出队长的架子。 所以大家也挺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了纪依北的眼。 当夏南枝拎着保温盒,问他们一群为了查案饥寒交迫的小警察“要不要喝汤”时,大家便突然理解了。 贤惠!温柔!漂亮! 换了谁都喜欢啊! 夏南枝把热汤倒进一个个一次性杯子里分给大家。 最后自己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喝掉了最后一口汤时,才想起这是陈溪要她来拿给纪依北的。 在她的“贿赂”下,大家完全没把她当外人,没避开她便开始讨论起案情。 尽管夏南枝并没有什么兴趣知道那些血腥的细节,但还是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 比如一旁小孙对余晓瑶说的,一号受害人指缝中的黄褐色纸屑,检验出来与纸箱、纸盒表面的成分最为接近。 夏南枝回忆起下午在纪依北手机上不小心瞥见的监控记录截图。 照片中,嫌疑人除了几乎没有辨认用处的背影之外,还有一只他扒在墙边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双手很熟悉,是一双少见的极为好看的手,在她记忆中的那双手她却记得好像贴着一个创口贴。 可那感觉很模糊,甚至她都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夏南枝突然转过头,问小孙:“有可能是创口贴吗?” “啊?”小孙没反应过来。 “黄褐色纸屑。” “哦,这应该不可能,市面上常见的表面棕黄色的创口贴成分和这个是不一样的。” 余晓瑶看了一眼夏南枝,没有想到她会提这种问题:“你是有什么怀疑对象吗?” 夏南枝手里绕了一缕头发,手指轻轻捻着,慢吞吞摇头:“也不算,我只是觉得嫌疑人照片上的那只手有点眼熟。” “你有认识的人手相似的吗?”余晓瑶激灵一下,连忙追问。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眼熟,我记不住人脸,记性不好。” 余晓瑶睫毛轻轻一颤,正襟危坐起来。 “你是说你可能已经跟凶手照过面了!?” 起初纪依北提出凶手是根据眼睛选择受害人时,大家还都有些不相信,觉得这也太疯了,可到如今,三个受害人,再加上黄雅禾,都是相似的眼睛,和那条瘆人的微博,大家不得不相信这个推论。 余晓瑶盯着夏南枝轻轻挑起的桃花眼,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谁知道夏南枝轻轻挑起眉,双手合在嘴边呼了口气。 漫不经心道:“有可能吧。” 余晓瑶:…… 不愧是纪队看上的人。 胆大包天。 有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