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出来,第三个受害人大约是在早晨六点去世的。 纪依北站在案发地,尸体已经被处理走,地上还剩下一大摊血迹,他蹲下来仔细看了一阵,注意到有一处血迹中中间有一个圆型的空白。 “欸,这儿有被人破坏过吗?” 纪依北随手抓了一个处理现场的警察问。 那警察翻看一开始拍下的照片:“没有,我们进来时就是这样。” “这很奇怪,这一片血迹应该是受害人倒地后留下的血液,不应该平白无故空出一个圈。” 纪依北双眼危险地眯起来,脸侧的线条倏得绷紧了。 “舒克,早上那条微博是几点钟发的?” 纪依北问。 “七点零八。” 纪依北从警服里拿出一支锃亮的黑色钢笔,把后壳逆时针旋出,把原本其中的墨水挤出,接着把钢笔笔尖淹过地上的血液,慢慢松开笔管弹片。 地上出现了一个相似的圆形。 纪依北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来大跨步到门外。 “操!疯子!” 他一脚踢在公寓楼道的楼梯上,原本就生了锈的栏杆立马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纪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舒克从屋里出来,房间里浓重的血液味道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什么?”纪依北声音中没了平常的吊儿郎当,多出一分冷意。 “第三个受害人除了胸口的致命伤之外,手腕上还有深深的一刀。这,跟前两个受害者都不一样啊。” 纪依北冷哼一声:“匿名发微博的那人基本可以确定是凶手,那封血书,不是红色墨水,是真的血,就是受害人的血。” “什么!?” “而且,他还是在案发地写了一个小时左右才走的。” 纪依北冷冷地说。 嚣张冷漠,有恃无恐,内心阴暗,甚至还为此沾沾自喜。 还有一个问题。 三个受害人几乎没有相联系的关系网,如今每晚新闻都会提醒市民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而且受害人家中都安装了猫眼,真的这么巧都会给一个陌生人开门吗? 还是说。 她们之间有一种不同的关系。 — 于此同时,余晓瑶正坐在监控屏幕前,临市医院在去年7月8号的监控记录已经发送过来。 那是一家私立医院。 普通病房的监控记录过了半年早就已经删除了,只有高级病房门口的监控记录还保存着。 余晓瑶把播放速度提高十二倍,目光定在屏幕上认真看起来。 约莫看了半小时,突然病房门口出现了一个后脑勺,定定地在病房前站了许久。 余晓瑶又退回去,放慢了播放速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但竟然全程完全没有露出脸来。 她迅速截图用手机拍了张照发给纪依北。 处理完这事,余晓瑶起身倒了杯水,伸了个懒腰往外头走,经过值班室时突然瞥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最近这一桩案子把她弄得疑神疑鬼,立马扒在墙边偷偷张望。 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皮肤白皙,一件米白色的大衣扔在桌上,从余晓瑶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她姣好的身材,耳边两条亮晶晶的耳环,在黑发中若隐若现闪着光。 那女人突然往后摞了一把头发,露出侧脸。 余晓瑶看到她那仿佛藏着光的眼睛,突然想起来。 可不就是那天纪队送她去见付局时碰到的那个明星嘛! 这明星的气质果真是跟平常人不一样的,在人群中都跟在发光似的,这么想着,余晓瑶推开门走进去。 “小陈,什么事啊?” “啊?余副队,你找我?”小陈回头一见余晓瑶,立马站起来。 余晓瑶摆摆手,给夏南枝打了个招呼:“你怎么来警局了?” 夏南枝其实没认出眼前这人,但面上一点都没表露出来,自顾自地往身旁一个小混混厌恶地一瞥。 说出来的话声势浩大、大义凛然:“被摸了。” 余晓瑶:…… “这姑娘是被骚扰了。”小陈给余晓瑶解释,又对夏南枝说,“这是刑警队的余副队,你要找纪队我是真不知道,余副队说不定知道。” “你找纪队啊,他出任务去了。”余晓瑶说。 “哦。”夏南枝满不在意地点头,“那你帮我把这个给他吧。” 夏南枝坐在椅子上,一双纤细的手伸出来,食指上勾着一个保温盒。 余晓瑶走过去接过来,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扭开保温盒,深深闻了一口:“好香啊,你做的啊?” “没,他妈送来的,我闲着没事就过来给他,没想到还遇到流氓了。” 夏南枝恶狠狠地瞪了眼缩在角落的男人,利落地抖了抖大衣穿上,双手揣兜。 一点看不出她是受欺负的那人。 “你们真是兄妹啊?”余晓瑶问。 夏南枝这才想起来这人就是那天副驾驶座上的女警,依然神色不变。 “可是算可以不算吧。”夏南枝惬意地呼了口气,眼睫垂落下来,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那我走了。” 出了警局,夏南枝立马浑身都冷淡下来,卸下了那些伪装,衬得她更加清瘦挺拔,与世隔绝,超凡脱俗。 寒冬腊月,屋顶、树干上都蒙了一层白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极为冷肃的味道,没有生气。 突然,远处一声嘹亮的“纪队!” 夏南枝看过去。 雪地上,一身笔挺的黑色警服,男人嘴里呼出一团团白气,眉眼中氤氲出的怒气让她恍惚觉得周围有了一团烟火气。 原本冰凉的身体也莫名其妙热起来一点。 “都他妈给我动起来!再多一个受害人我看你们到时候怎么交差!” 纪依北严厉吼道。 后面余晓瑶冲出来,把保温盒往夏南枝怀里一塞。 丢下一句“老大生气了,你自己给吧”,便急匆匆地跑过去,一气呵成地到纪依北面前,立定。 “纪队,看到我给你发的照片了吗?”余晓瑶问。 纪依北拿出手机,翻出微信,点开那条未读的信息,盯了有数十秒。 直到,突然一清亮的声音—— “哥哥。” 众人一愣,因为纪依北发火不敢多说,但都迅速传递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俊男美女,还叫“哥哥”,手里抱着一个保温盒,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这绝对是八卦啊! 纪依北回头看到她一愣神,眼底的火气消下去一点。 这一点他和他爹完全一样,信奉男人不该把工作上的不满带到工作以外的事或人,可在众人眼里,却完全是另一种意味了。 纪依北清了清喉咙,问:“你怎么在这?” “阿姨让我来给你的。”夏南枝乖乖巧巧的模样,两手捧着保温盒往外一推。 顿时空气中噼里啪啦一阵目光交叠的火花声,果然有八卦!都见过妈了! 以前都没听纪队提起过有女朋友这事啊。 纪依北接过,夏南枝也没再留,当即转身就要离开。 “干嘛去?” 纪依北抓住她的衣领子往后一拽,像拎个小鸡仔。 “睡觉。”夏南枝不大高兴地甩开他的手, “我下班了送你回去,现在跟我进来。” 夏南枝翻了翻眼皮,低声骂了句脏话,不愿意再跟他扯了:“纪队这是当雷锋当上瘾了?” 纪依北轻轻皱眉,目光沉郁地盯着她。 这丫头又突然犯什么病。 纪依北也是被这棘手的案子闹得懒得再跟她吵,往她背上抄了一巴掌,骂道:“傻逼东西,怕你有危险。”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拿个字眼取悦了夏南枝。 她忽地一笑,刚才脸上的冷意刹那间烟消云散,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往警局走。 大衣宽大,被风吹得鼓鼓得。 纪依北突然觉得她刚才的生气是真的,隐约的雀跃也是真的。 可他还来不及多琢磨一番,就又被案子盖了过去。 不理周围人的一脸吃惊,纪依北嚷一声:“都进来汇总一下信息!” 会议室内。 “余副,你来说一下监控记录的发现。” 纪依北正色,把中间的位置让给他。 “好勒!”余晓瑶迅速整理好文件,在桌上敲了敲。 “目前重点嫌疑人就是这个人。”余晓瑶把刚打印出来的照片贴在白板上,“在7月8号黄雅禾正式接受眼角/膜手术后,她的病房外这个男子徘徊了有十二分钟,而且全程没有露出正脸给摄像头,我怀疑这时候他已经生出报复的念头,所以特意避开了所以摄像,目测,男子身高在178左右,体重120-130” “我们联系了他已故女友的家属,都对女儿这个男友不太知情,只知道两人大概是去年冬天在一起的。” 等她全部说完,纪依北扬着下巴看板上写着的信息,突然想起来。 “……血书微博是在七点八分发的。” 黄雅禾是在7月8号接受的手术。 “那么基本可以判断血书微博就是凶手发的,只是IP地址被处理过,我们破不出来,不能推断凶手是在什么地方发的信息。” 纪依北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说:“凶手是在案发地发的信息,血书是用第三个受害人的血写的。” 地下一阵倒抽气的声音。 纪依北敲了下桌子,房间重新安静下来,他环顾一圈。 “凶手,是一个极其冷血残忍的人,甚至,我怀疑他并不怕自己被抓,他可能是想要用自己的牺牲来引起大众的注意力,来,获得他所谓的‘公平’。” 舒克怒道:“什么狗屁公平!公平就是让他杀了三个人还逍遥法外!?” 纪依北冷静下来,拍了拍他肩头。 “据三号受害者家属所说,平日她是一个颇为警惕的人,昨晚晚饭时还提起新闻里的警示,可是为什么她还会给凶手开门并且毫无防备呢?” 纪依北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三组全部去景城的水电维修工、外卖员、快递员以及案发小区的物业,查符合嫌疑人身份的人员,一个个筛查!” 什么样的人会让人毫无防备呢? 有时候一些职业会起到帮助。 “是熟人作案吗?”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随着会议室门推开而清晰地传到屋内。 众人站起身,敛去面上的愠怒,正经喊了声:“付局。” 一位头发半白但丝毫不见龙钟之态的中年男人踱入会议室,拉开椅子坐下来。 纪依北颔首,回答:“目前证据显示不太可能是熟人作案。” “依北啊,如今首要的是保证群众的安全啊,可不能再让这事再发酵了。” “我知道,付局。三个案子都是发生在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公寓内,目前我们已筛选出这一类小区楼加紧巡逻调查了。” 付局点头,摆手让其他人都先去忙手头事,留下纪依北。 “哎,这年头警察不好当啊。”他感叹。 纪依北看着他,站得笔直,没说话。 “刚才我过来时看墙边蹲了个姑娘,我过去问她,她说是等你的?” 纪依北略微顿了一下,眼里闪烁过一瞬莫名的情绪,回答:“是夏队的女儿。” “啊。”付局明显愣了愣,半晌才又重复了一句,“夏队啊,都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