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起的头不好让你回老家你就回,让你嫁人你就嫁,陈东梅你知不知道你是个人不是头牲口!凭什么就得你牺牲你付出你任劳任怨最后还落得个你活该你是不是还挺感恩戴德这五百块钱?”东珠两眼通红陈东海再恶心她打两巴掌就算了可连大姐都这么劝她她真是气得要吐血。
“什么牲口不牲口的。”陈东方笑着转圜:“革命分工不同,大姐给家里做的贡献,家里人心里都有数的,爸爸五年前不是把余姚的宅基地和田都给了大姐嘛我们就都没意见。”
见陈东珠眉毛立了起来李雪静赶紧温言道:“现在宅基地也能办土地使用证了,以后大姐想自己盖楼房都行,不比这老房子差。”
钱桂华赶紧插了一句:“就是,有什么能比自家有地强?想吃啥种啥,东海他们菜场去郊区收菜农民日子过得不要太好哦。”
陈东梅溜了两个弟媳一眼默默低下头,捏紧了口袋里存单,低声说:“田是国家的,可不是我们的,我们承包下来种,交完公粮也就只够自家吃用,哪能用来种菜呢。”
陈东珠冷笑道:“二哥您可真是个妥帖人。大姐十四岁被送回余姚,就为了保住老家的宅基地不被亲戚们占去。老头子一个月给她多少钱?五块!知道种田有多苦吗?你们看看大姐的一双摊得平吗?握得紧吗?觉着宅基地和田好的话你们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和大姐换?去年大姐一家子辛辛苦苦种了一年地挣了多少钱你问过没?”
陈东方看看大阿姐,莫名心虚,摇了摇头。
“四百九,一家子忙了一年一共挣了这点钱。”陈东珠眯起眼:“还得亏了政策好,前几年只有两百多块。你们个男人关心过她没有?”
“有的有的,东来上班后一直都有给我寄钱,我都收着呢,钱是够用的,”陈东梅怯怯地解释,带着分愧意,“我们乡下真没什么地方要用钱的,东珠,你这两年给我寄的钱我也都带来了,我是家里的老大,自己没本事不能给你们钱也帮不上你们的忙,无论如何不该花你们的钱,谁家的钱是刮风刮来的呢,你可不能这么大大脚的。”她小心地瞟了一眼曹金柱,心别别跳,懊恼自己嘴太快,万一东珠是偷偷拿了婆家的钱贴补娘家人,这一穿帮就给她惹大麻烦了。好在曹金柱没事人似的在陪女儿翻一本旧画报,陈东梅只盼着他没留意自己的话。
东珠瞪着自家大姐,滚烫的眼泪终于前赴后继地涌出来滴在了上,面前四十几岁的女人两鬓花白,藏青色的春秋衫肘部磨得发白,领口起了毛边,指骨结粗大突出,看她拿杯子拈香的姿势就知道那双已经不能摊平也不能握紧,当年来讨米粮的时候明明还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比叫花子还低声下气,就因为她是家里的长女,被爷娘理所当然地推向了另一条不归路,她居然就这么毫无怨言地过了半辈子,毫无异议地嫁给了乡下表舅家的内侄,悄无声息地生了个女儿一个儿子,还送掉了最小的女儿。
“我给你的钱就是你的,你不想要,丢水里去扔马桶里去!”东珠哽咽着吼了陈东梅一句。西美和陈东方又去劝陈东梅安心收下阿妹的一片心意。
东珠被曹金柱劝着喝了两口水,缓过气来,又盯上了陈东方:“你们就是在剥削,知道吗?你们一直在剥削我们。想用这五百块打发我们,没门,我告诉你们,陈东方陈东海,话我今天撂这儿了,房子必须加上姆妈和我们个人的名字,这陈家的女人,一个也不能少!”
斯江和景生放了学直接到陈家来接斯南和斯好,却撞上了鸡飞狗跳的一幕。
居委会的刘主任沈干事、隔壁的李奶奶康阿姨,都在劝陈东珠得饶人处且饶人,尊重逝者遗愿。陈东方和陈东海不好开口争家产,两兄弟比赛抽烟,窗户大门开着屋子里依然烟雾缭绕。西美盯着斯南给看电视的斯好喂蛋羹,装聋作哑。钱桂华上蹿下跳,说一句就被东珠呛句,体会到老爷子被气得心脏病发作的感受。李雪静看出东珠吃软不吃硬,只说以后会如何如何服侍阿娘尽孝心,肯定不用她们姊妹出一分钱。阿娘和陈东梅执相看泪眼,一个倾诉当妈的种种不得已,一个体贴娘家难处自责不能给爷娘尽孝。
陈东珠梗着脖子一步也不退让,要么房子改成阿娘一个人的名字,要么就全家名字都上去,不答应就打官司去,反正她合情合理合法,走遍天下也不怕。曹金柱躺在窗口的竹躺椅上打起了小呼噜,夕阳铺满了他半个身子,根电线影子在他里的新民晚报的头上微微晃动。曹盈盈坐在他旁边的小矮凳上,托着腮和陈斯好一起看动画片。“格的格的格的格的格的格的,我们爱你……”斯南捧着小碗,喂一口陈斯好,喂一口曹盈盈,自己也吃一口,看得比他们两个还投入。一休小和尚和小叶子,很像大表哥和她嘛,嘻嘻。
见斯江来了,阿娘赶紧拉着斯江认一认两个嬢嬢。刘阿姨几个也松了一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陈家的一揽子事更加难弄。
陈东珠不错眼地盯着斯江看,问了好几遍顾西美:“这是你和陈东来生出来的姑娘?”
顾西美:“???”
“你们生得出这么俊的姑娘?!”
顾西美:“!!!”
东珠又盯着景生看:“大嫂,这么俊的小伙儿你也生得出?”
等弄清楚了亲戚关系,陈东珠颇为遗憾地拉着斯江的说:“真可惜,我从四岁就想嫁给你小舅舅,没想到便宜了你小舅妈。”
斯江认真地摇头道:“那可不行,小舅妈她可好了,换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