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在上,玛丽当然不会直接说:亲爱的,你最好再熬四年。
而她深情款款的凝视,冠冕堂皇的说辞,让弗朗索瓦心都要化了。他觉得,他好似陷进一场梦,正在聆听基督那神秘的旨意,就如过去那样——他记得自个幼时多病,数次烧得迷迷糊糊,却见到她常常守候身边,像天使般柔声安慰自己……
是的,他的玛丽,曾用超乎法兰西宫廷的见识,屡屡帮助自己走出病痛的困境;有时,她又像长者和导师,指点他学业和生活之迷津……
她总有充分的理由。
“我了解,我明白,我相信……”
他反手握住新婚妻子,郑重的道:“你总是给我最好的建议。”
出于尊重,还有少年人对此事的羞涩,弗朗索瓦并未细细询问,何为“足够成熟的年纪”。法兰西王储,就在他的婚床上,用坚定的语调许诺:
“你的决定,就是我的意愿;我会一直……等到你认为合适的时候……”
表白完毕,他觉得双颊有些发烫。
得到了少年的真心承诺,玛丽却只放了一半心。她先是满眼感动,扑在弗朗索瓦身上“嘤咛”几声,而后她轻推开他,捧着脸,扮作苦恼的模样——
她内心的确也很苦恼。
枕边人这一关算是过了,还有公公婆婆、和一堆关注王储床帏之事的贵族教士们呢!她那些“不适宜行房”的理由,于他们来说,可是十足的离经叛道了。
孰料,听玛丽吞吞吐吐说完这些忧虑,弗朗索瓦毅然道:
“我去想办法。”
说着,他感到滚烫的不止是双颊,连脑子里,也都有如煮沸一般。
“我会小心解释,这是我作丈夫的责任。”他攥紧了妻子的肩膀。“只是短暂的拖延,我定能做主。”
“亲爱的玛丽,你无需为此担忧。”
他的话仿佛掷地有声。“背负世俗的审视,是男人理应承担的义务。”
小男子汉说到做到。就在他们婚礼过后一周,在亨利二世关心长子的亲密谈话中,他鼓起勇气,道:
“是我的缘故。”
亨利二世已从侍从那里收到不少汇报:“没有进展”;“很遗憾,没有真正成功”;“王储夫妻琴瑟和谐,不过初夜过后,王储再无主动求欢之举”。他正纳闷,是否儿子因首战告负受挫不前、抑或儿媳过于抗拒之类?想不到,弗朗索瓦竟表明,是自己“冷淡”的缘故。
哦,照新郎的说法,应该是“自律”与“克制”——“我认为,如今我俩都还不够成熟;所以,适当禁欲比较好。”
亨利二世简直好笑。“成熟也不是一蹴而就。轻易拒绝尝试,可不是骑士的作风。”
国王陛下显然陷入了另一种思路。“是因为……你的妻子还不够放得开?如果,你担心自己太过粗鲁,就更应该好好练习,如何怜惜女人。”
深谙此事之乐趣的亨利二世,微笑着劝导:“相信我,我的儿子,你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可以成为她快乐的源泉。”
“一旦让她获得欢愉,她便会忘记最初的痛苦。”
这位父亲还贴心的道:“或许,之前教导的还不够。还是请王后再挑选年长的侍女……”
弗朗索瓦断然拒绝:“不,陛下,我尊敬的慈父。我不需要更多教导,我不需要那些所谓实践,我不需要其他对象。”
他斩钉截铁。“我只要玛丽就够了。”
“哦,是么?”亨利二世愣了愣,继而玩味的道。“真是忠贞而纯情的年轻骑士啊……”
但,他的语气并不全是讽刺。
作为亨利二世的儿子,并不拙于察言观色的弗朗索瓦,自然能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坦然道:
“这是我的信仰。”
把童贞献给合法配偶……的信仰?亨利二世瞪了瞪眼,而后哈哈大笑。“好吧,你拥有这样的权利。”
国王将此事轻轻揭过,女方又涉及炙手可热的吉斯家族,其他贵族自然不多置喙。但,听闻丈夫对于王太子的“房事不作为”一笑置之,当人亲妈的王后,可就不那么放松了。
长子长媳结婚时过于年幼,她虽说有几分顾虑,但也不太操心——王室成员,大多这样过来的。结果,自己的儿子婚后,竟主动表示要缓一缓再圆房,她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凯瑟琳算是比较接近真相的。
跟儿子多了不愁的亨利二世有所不同,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头胎,凯瑟琳总是格外关心些。
但是,在这个宫廷里,已婚儿子的床帏私事,母亲真正能管的,依然有限——尤其在人家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
当然,如今情况比较微妙,王后略关注几分,倒也合乎常情。
凯瑟琳却仍决定谨慎行事。
原本,王后理应是“最尊贵的女人”,可以给同住宫里的儿媳提意见。然而,凯瑟琳出身于银行业家族,又时常落于情妇下风;面对更蓝血一点的苏格兰女王,法兰西王后的底气,并不那么充足。况且,以前,凯瑟琳是未来儿媳的监护人之一;但现在,玛丽业已成家,她的权威反而有所下降。
出于种种考虑,凯瑟琳先召来弗朗索瓦询问。
她得到的,是和她丈夫差不多的答案。而在她的反复追究下,王储仍坚持解释:自个决非“无能”,只是需要时间调整。
凯瑟琳又找平素较为信任的玛丽谈话。听完她羞涩表示“一切遵从丈夫意志”,凯瑟琳只好压下狐疑,暂且接受他们的“借口”了。
这对年轻夫妻,毕竟结婚时日尚短。作为一个颇能忍的“贤妻良母”,王后目前还很端得住,并不对儿子儿媳的房事指手划脚。
而且,在亨利二世“他们还只是孩子”和“要维护弗朗索瓦的自尊”的态度下,凯瑟琳也还愿意展现婆婆的宽容。
法兰西后廷,依旧风平浪静。
玛丽很容易便了解到弗朗索瓦在公婆面前对自己诸多维护。她有些感动,却也不乏愧疚。
因为,作为一个时常给自己思考退路的太子妃,她接到了期盼中的母亲自爱丁堡来的信。
就在1558年6月,距离她正式成婚尚不足两月。
信中表示,摄政王太后身体每况愈下,希望“业已成人”的女王,早日回到苏格兰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