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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玉,倒也还有段来由。

我那败家老爹年轻时曾热衷打猎,有一天误入深山,时值腊月,因山中飞雪覆盖,难寻归路,他被困了三天三夜差点冻死。就在此时,一仙鹤化作白袍神仙从天而降,给他米粥饭食,送他出山,救他于水火之中。

临走时白袍神仙给了他一块血玉,让他谨慎保管,代代相传,说是此玉能保平安。没错,就是我身上带的这块。

不过此事存疑,我严重怀疑我爹是从哪个话本子看来糊弄我的,且不说仙鹤化人这事就已经足够荒谬,就说他那看起来弱不禁风、气一气就像要咳血昏倒的模样,怎么拉的开三百斤的硬弓?

我已不像小时候那样好骗,人长大有了思考的能力,就会对过往的认知产生质疑。

我爹骗我,一定有他的缘由。我这人惯不爱刨根问底、斤斤计较,做这些无用功的事情作甚,反正时机到了自会知道。

日子平淡如水,闲时听闻那少年一举中第,成为大晋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状元郎。听说他在朝堂上大笔一挥写了几句诗,惹得龙颜大悦。听说陛下爱惜他,没有按照惯例将他塞进翰林院,而是破格提拔他到大司农部丞的位置,不久后又擢升为大司农。如此少年得意,安义县再没有出过第二个。

彼时我只当个闲谈,并不在意,从未想过我与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交错,困兽相斗,非死即伤,相生相伴,谁也无法摆脱。

两年后家乡先是发了场大水,死了一堆人,后来各地古怪地闹起了瘟疫,又死了一堆人。朝廷派人下来赈灾,一层一层油水刮下来,真正发下来的钱,只够每人一碗稀粥。

太平年间官员们习惯了锦衣玉食,到了灾年荒年,就不得不靠剥削压榨保证生活品质。如此难免民声载道,然而风气难改。若是日子久了,一个国家外表强盛内里空虚,气数也差不多将尽了。

瘟疫是比洪水可怕千百倍的东西,我不得不带着我爹仓皇往西逃窜,因为只有在疫情爆发之前赶到天子脚下才能保命。

我爹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向绛都方向逃,我只好趁其不备将他打晕了连同行李一起打包带走。我一般不怎么悖逆他的主意,但是这件事不行,我不想同他在黄泉路上做一对**女。

疫情蔓延的很快,一路上横尸遍野。

感染这种瘟疫的人,一开始出现类似伤风感冒的症状,某一日突然开始高烧,接着皮肤上会出现斑点大小的红疹,奇痒无比,患者往往抓挠不止,直到皮肤溃烂也不罢休,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许是被染疫者的死状震撼到,我爹突然不再阻拦,变得十分配合。

不出我所料,越往西染疫者越少,因为被隔离处理过,靠近绛都的地方染疫者的数量都有了较为明显的大幅度下降。

但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绛都的城门早就已经封锁,城门口聚集了一堆无家可归的人,他们大约是早早就从各地流浪至此,被瘟疫吓破了胆儿,渴望能在绛都有一席之地容身。

然而,绛都城门紧闭。

他们信奉的王将他们拒在了门外。

我们藏在半人高的野草从中,与那些人的距离大约两三百米,是个顶顶安全又难被发觉的距离。我捂住想要说话的我爹的嘴,用眼神示意他噤声。

我小声说:“爹爹,此时不宜过去。眼瞧着人数众多,若其中藏有染疫者,我们过去不啻于送死。不如先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我爹犹豫一番,点了点头。

守城之士在城门上大声呵斥道:“刁民蠢妇!还不速速离去?天子脚下,尔等贱民胆敢喧闹?!”

人群熙熙攘攘,片刻后颤巍巍走出一个年迈老者来,似是气急攻心,喘息好一会儿才怒斥道:“刁民蠢妇亦是大晋子民,与尔等并无区别,为何驱赶?因何驱赶?王都繁荣也,取吾血饲之。城墙巍峨也,割吾肉塑之。今日灾疫四起,血流漂杵,吾等无处可去,千里奔赴帝都,以求庇护。尔等不接纳吾等,反以言驱之、以语辱之,天理安在?君不见绛都东南二百州,黄口嚎哭百草稀!今日若不放吾等进去,老夫唯血溅城墙耳!”

城楼缓缓走上一个白袍少年,远远地瞧不清脸,只听闻碎玉般的声音捎着漫不经心的凉意:“汝无病乎?”

“那是当然!”

“汝无病,保汝身后数十人无一人得病乎?保之后日进数百数千人无一人得病乎?”

老者一时哽住无话。

“如今绛都城中无一人染疾,汝可保城门大开后,无一人染疾乎?”

众人一时沉默。

“尔等是民,绛都城内数千人便不是民了么?”少年不动不怒,语气是天生的冷血与薄凉:“本座言尽于此,喧哗吵闹也好,血溅城墙也罢,尔等自便。”

他话音未落,老者便羞愧而走。众人窃窃私语一番,四散而去罢了。

我长叹一口气,忧愁道:“爹爹,此人能说会道,我们怕是辩不过他。”

我爹赞同地点了点头。

“光明正大地从城门走恐怕是行不通了,不如待到夜里,再伺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