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爹摇了摇头,笃定道,“我们自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说完,他摘下我腰间血玉,高高举起,朗声道:“帝女在此,城门还不速开?!”
绛都比我想象中要繁华,可惜马车行的太快,没来得及好好看上几眼,就到了皇宫。
我在车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听到车外的人在小声议论。
倒也不怨他们议论,听闻晋帝年轻时生的一副俊朗无双的好相貌,元皇后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坯子,我这堂堂公主殿下的模样却实在是差强人意。
没想到我爹那样实诚的一个人,一撒就是一个弥天大谎。我不是他的女儿,有苏是已故的元皇后的姓氏,晋帝思念过疾,为我取名有苏思河,以之祭奠元皇后。
我爹姓范名白,乃十六年前绛都范氏的最后一脉骨血。十六年前,晋帝想率兵攻打云中,可连年征战致使国库空虚。范家作为三大商贾之首,率先变卖所有家产以充国库,为其余两家做代表,不料之后却遭到云中潜在绛都刺客的刺杀,无一人幸免于难。只因我爹当时不在老宅,才逃过一劫。
恰逢我呱呱坠地,先妣见背,晋帝出征在即,忧虑我为人谋害,夜不能寐,于是对范白委以重任,范白挟我策马长鞭,东至破落乡镇,隐姓埋名,一去就是十六年。
我抱拳道:“祖父忠肝义胆,破家为国,视钱财如粪土,女儿敬佩。”
“愚钝!小儿眼光短浅哉!何人愿意破家?不过是形势所迫,与其等到帝王找借口抄家,不如自请破财消灾。”
原来如此。
我讪讪道:“那晋元十二年冬,晋帝大璇之际,爹爹为何不带我重返绛都?”
我爹无语的翻我一个白眼:“你以为绛都是什么好地方?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好地方?为父只想你平安,不愿你被卷入皇家争斗,祸福难测,生死难料。”
我感动地想扑上去抱住他,他却毫不犹豫一把推开我感动的大脸,连连倒退大呼:“尔甚油腻,休得近我!”
我:“……”
晋元十二年春,先帝后香消玉殒,章夫人章澜专宠,两年后诞第三子,帝喜,赐名临祈,赏银一千两,帛三百端,家中兄长皆受恩泽,章芪晋二级,章泽晋一级。后位空悬已久,人人都以为章夫人即晋封帝后,纷纷巴结。然,十六年过去,恩宠不断,只赏不封,只道帝心难测。
章夫人以色冠绝天下,其子承其美貌,亦生的一副倾国倾城的模样。临祈九岁那年,不小心误入朝堂,文武百官顿时惊为天人。
就在去年,廷尉家女儿偶然得见临祈小像,一眼疯魔,相思成疾,短短数月,竟病逝了。
有道是:“晋无瑰宝,唯有临郎。”
我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满脸遗憾道:“可惜美色不能治病,要是美色能治病,就不会有瘟疫了。”
“要是丑能治病,为父日日瞧你,能活到一百一十八。”
我想到一个问题:“爹爹,身在异乡,你是怎么做到对绛都的事情都了如指掌的?”
“休问。”我爹沉默片刻,肃然道,“皇宫不比外面,待会见到陛下,管好自己的嘴巴。”
我们在西安门等了一会儿,有宫人抬来布辇,他们无视我爹,只恭敬对我行礼道:“殿下,请。”
一人匍匐在地,横挡在我脚前。
“此何人也?为何作此姿态?”
宫女笑道:“此贱婢失手打翻夫人的花瓶,赏了一百鞭,被夫人罚作轿奴,作杌凳之用,供人踩踏。殿下无需理会,只管踩便是。”
“不过区区一个花瓶,就要打人一百鞭?以人作凳,未免过于折辱。”
“殿下此言差矣。那花瓶价值百两,这丫头贱籍出身,顶多不过一二两银钱,一百鞭犹嫌少矣。夫人菩萨心肠,才留了她一条性命,她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觉得折辱?”
我简直匪夷所思。这是什么世道?人命竟没有花瓶金贵。
就在此时,宫女们忽然纷纷朝我身后行礼。
“大司农大人。”
白袍少年淡漠抬眼,卷翘的眼睫落满从树梢掉落的光影,波光流转间眸间盛满夏日的暖光,恍惚间又仿佛熏染了书中铺陈开的墨香。
他只定定站在那里,并不靠近一步。
“殿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