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边唯有自我抛弃让灵魂和身体分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灵魂仿佛漂浮于半空中,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自己肉身的遭遇她才勉强能继续苟活于这世上。
她根本不敢想边赢会怎么看她,这是整件事情里面最糟糕的部分,比让朋友们知道自己重色轻友严重一万倍。
边赢听完云边那群朋友的控诉偏过头看了云边一眼,她已经处于万念俱灰的状态木然着一张脸,看破红尘的眼神定定望着江面方向。
江面上有零星几只夜行的船舶缓缓游动,在夜色里显出宁静致远的意味。
云边听到边赢用歉疚的口吻解释说:“怪我是我一定要她过来陪我。”
她终于从自我抛弃的状态中回归,诧异看他。
边赢诚恳道歉:“不好意思啊各位。”
他把责任都揽到他自己身上了,大家不好继续苛责云边。
云边最要好的朋友叶香搂住云边的手臂还是有点生气:“那你直说嘛居然骗我们。”
边赢说:“是我想跟她单独待会,才没跟你们说。”
叶香是个泼辣的性子,当即反驳:“我们每次交男朋友都是第一时间带来请大家吃饭,男生交了女朋友也第一时间请客。哪有你们这样藏着掖着的?”
江湖规矩如此,云边坏了规矩再度遭到围攻。
有男生坏笑着插了一嘴:“云边是怕你们抢她男朋友。”
边赢确实是个怕别人觊觎的长相。
云边百口莫辩,说不是男朋友谁信?而且还不是男朋友呢就抛下朋友来找人家了岂不是显得更没义气。
眼见战况又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边赢平息战火:“因为现在没什么店营业,等过段时间让云边安排。”
过年期间,商场里大街上的餐厅95都关了门,只剩一些承接年夜饭的酒店还开着,但是年轻人一般不太喜欢去那种环境约饭。
这个说辞,云边的朋友还是能够接受的。
接下来时间就是对边赢的户口调查时间。
“帅哥,叫什么名字啊?”
“边赢。”边赢指指云边,“她那个边,输赢的赢。”
“你是哪个学校的呀?高几?”提问题的女生打量着边赢,“你应该也是高中生吧?”
边赢:“高三,但我不是锦城人,我是临城人。”
“临城?云边现在不就在临城吗?”
“看来是去了那边以后认识的。”
“云小边这效率可以啊。”
边赢遭到一通结结实实的盘问,云边担心他会不耐烦甩脸色,到时候弄得大家都尴尬,哈巴要是这么黏他,至少能被他丢进瑭江两百次。
云边其实早就发现了,边赢这人的情商并不低,只不过为人非常自我,大部分时候,他不愿意去顾忌别人的感受,只管自己痛快。
这一次,边赢给足了她面子。
他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耐心倾听,一一满足她的朋友对他的好奇。
除了她,没有人注意到他从来没有正面免承认过自己的身份,类似“谁追的谁”之类的话题,他四两拨千斤,不着痕迹地带过。
他吸引了全部的炮火,她只需要站在安全区内即可。
最后的最后,她那群不省心的朋友终于意犹未尽地停止户口调查。
“初步听着还算靠谱。”叶香老气横秋,当着边赢的面,意有所指地嘱咐云边,“但你也要擦亮眼睛,特别是初恋,很容易傻乎乎一陷到底,现在有些男生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渣得要死哼,你要是受欺负了,你就告诉我们,临城跟锦城才几炮仗路,我们马上过来给你报仇。”
边赢:“”
云边:“”
她双手合十,冲朋友们拜了拜,央求道:“你们走吧。”
请神容易送神难,叶香一行人磨磨唧唧半天,才一步十回头地走了,走前还三番五次提醒边赢不要忘了请他们吃饭。
只剩下两人独处,云边后知后觉发现,还不如刚才被一群人围攻自在,早知道就跟着他们一块走得了。
她没脸见便宜哥哥,双手捂脸蹲下来,剩两只绯红的耳朵露在外面,刺骨的寒风也无法给其降温。
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她能看到边赢一动不动站在她面前,估计正居高临下观赏她这幅自欺欺人的鸵鸟蠢样。
这么僵持了有五六分钟,边赢双手扶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说:“陪我吃点东西。”
云边捂着脸,不肯动。
边赢微叹一口气,解释:“飞机餐不喜欢,我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很饿。”
云边还是不动。
边赢等一会,问她:“你准备在这里站多久?”
云边急眼,放下捂脸的手,又是恼怒又是委屈:“我脚麻啊。”
边赢愣一下,然后捧腹大笑。
云边头一次见他这么生动灿烂的形象,少年人活力四射,陌生感和惊艳感并存,要不是这事以她出糗为前提,她应该能看得更享受些。
大年三十想吃点东西填肚子,能选择的余地并不多。云边跟边赢一起在便利店靠窗的高脚椅上坐下来的时候,有种回到第一次见面的奇异感受。
上次是她吃,他看着她吃。
云边记得当时便宜哥哥一直通过玻璃反射看她,一点也不避讳,看得她火冒三丈,浑身不舒服。
此时此刻,她本来可以场景再现,让他体会被人旁观吃饭有多不舒服,但她现在没脸看他。
即使背对他,后脑勺都嫌尴尬。
她想不明白,她怎么就能那么倒霉啊。
另一边有人入座,她继续面朝人家很奇怪,只得把身子转回来,正视前方,侧脸对他。
只是这样,耳朵就以肉眼可间的速度变红。
云边绝望了,破罐破摔,又把脸捂起来了。
还好,边赢从头到尾都没有就那事发表只言片语,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一种温柔的凌迟。
他安安静静吃完晚饭,轻扣桌子:“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吃饭期间,云边已经差不多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厚着脸皮装作失忆,镇定自若地答复:“我说哪里,你也不认识呀。”
他一个外地人,能认什么路。
边赢眉峰轻轻挑了一下,没说什么,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走出便利店。
外头天寒地冻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与便利店里的暖和形成鲜明的对比。
云边不由得缩起脖子。
边赢试探着问:“陪我走走?”
天这么冷,怕她不答应。
云边点头。
夜风萧瑟,路上行人却不少,有些以家庭为单位,一家人有老有其乐融融,也有朋友几个出来跨年,打打闹闹,欢声笑语不断,还有情侣出门约会,行迹亲密。
只有他们两个无言,并肩前行,气氛要多诡异就多诡异。
云边本以为边赢只是漫无目的随便走走,全当消食,结果走着走着,她发现这好像根本就是送她回外婆家的路。
等边赢再度熟门熟路拐过一个弯,云边几乎确实确认了:“边赢哥哥,你怎么认识我外婆家?”
“看过地图。”男生与生俱来的方向感。
“那你怎么知道我外婆家在哪”不等边赢回答,云边自己就想起来了,上次一起来锦城的时候,她告诉过出租车司机。
他听进去了,也记住了,大年三十晚上来锦城找她,还提前研究了地图。
她并不是单向的奔赴,这种认知让她一下子雀跃起来。
只是心终究是悬着慌。
边赢把她送到小区门口:“进去吧。”
“边赢哥哥再见。”
“再见。”
云边道了别,脚步却被定住似的怎么都挪不动。
小区保安无所事事的目光围着他们打转。
边赢把她往旁边带些,身体站在风口方向,替她挡住了风。
两个人挨得很近,云边的额头都要抵到他的肩膀了,她做不到近距离跟他对视,没抬头,盯着他的毛衣领口看:“边赢哥哥,你住哪?”
“酒店。”
她问废话,他认真作答。
“哦。”云边停顿一下,绞尽脑汁找话题,“宴森酒店吗?”
边赢:“嗯。”
然后云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刚才一路上明明有很多问题,但站那么近,她大脑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换他找话题跟她聊天:“背着家里人偷溜出来的?”
云边说:“他们不让我我晚上出门。”
“嗯,不会被发现么。”边赢并不奇怪,他要是有这么个女儿,他也不放心,别说女儿了,如果云边归他管,他肯定不允许她晚上擅自跑出去。
“应该不会,他们很信任我,不会半夜去我房间检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