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53 章(1 / 2)行医在三国首页

被凌操扶下马的时候李隐舟只觉椎骨断成了三四截似的,强忍住疼痛,一面跟着他快步走进去一面听他将事情一一道来。

是孙权在广陵讨伐陈登时被人以暗箭伤了左臂。

出师未捷已够遭人耻笑又蒙暗算就更令年轻的将军难以启齿不想几日过去这道原本细小的伤口在布帛的遮掩下豁然拃开跨过整个手臂几乎深可见骨。

孙权一路闷不哼声直到回到吴郡的时候骤然从马背上直直跌落下来凌统等人方知道大事不妙,一面送人回府,一面机敏地直接跑去把李隐舟抓过来。

听完这番陈述李隐舟颇感费解:“他胡闹你们也跟着胡来吗?若箭上淬毒,你们驮回来的就是一具尸体了,到时候吴侯照样拿你们是问。”

急切的步伐中凌操的佩剑哐当作响他语气亦生硬着:“你不懂他既然挂帅我们就须事事依从,否则下面的士兵会更轻蔑他。”

凌操这话说得直白。

孙权身无战功,全凭是吴侯一母同胞的弟弟才能直接坐上这个位置,德不配位必失军心。不肯医治多半是落败后的气话,但若那时资历深厚的部下出声反驳就等同于在他已经被伤的薄面上再掴一耳光。

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沙场里滚打的铁血汉子生是走运死是殊荣他们把尊严看得比性命更要紧,这种鲁莽的倔强是不可被打破的最后、最脆弱也最强硬的一道心理防线。

李隐舟可以理解,但并不苟同,索性放弃和凌操争辩这个话题,三步并两步飞快跑到侧院。

先他半步的凌操以剑锋分拨乱蚁似的焦急人潮,反手把李隐舟推进房内,砰一声紧紧地扣上大门。

震颤的余音中,李隐舟来不及平复惊喘的呼吸,一面用备好的艾水净手,一面用力拧了眼皮强迫涣散的视线立即清明起来。

他看见孙尚香正用水一点一点擦拭着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昏迷中的孙权仍咬着牙关,在躯体的痛楚中偶尔闷哼一声,眉头深锁,拧出一额的汗。

孙尚香表情也不轻松,但还算镇定:“我照你以前教的办法用淡盐水帮他清理了伤口,可你看他……”

渐渐回流的血液汩汩响在耳畔,脑海的昏黑缓缓散去,李隐舟松弛下紧绷的面部肌肉,但眼神却遽然地紧缩。

偏偏伤在了最难处理的部位。

前臂的伤口素来最让大夫头疼,两块并行的长骨夹出难以探查的死角,再加上丰富交绕的神经血管,即便是在技术先进的现代社会,想要彻底清创这类伤口都是行业内具有挑战性的难题。

他阔步走上前,在孙尚香提前备好的刀片盒里拈出最细的一枚,示意她退开半步,手腕一转,简单而飞快地割走伤口表面的一层腐肉,探查内里更深的情形。

大刀阔斧的动作看得孙尚香背脊发凉,努力克制着颤抖的手熟稔利落地帮他清理割下的组织。

片刻功夫,便已削至骨骼。

“不行。”李隐舟手上动作蓦地停止,额角沁出薄薄一层汗,冷静的声音带着思维飞速转动的有律节奏,拨珠一般利落数来。

“新生的血肉和腐肉分界不清,用刀片除去一定会新添伤口,但除不干净又会继续引起腐败。加上延搁数日,外邪已经侵入机体,他的身体不能再承受一次失误。所以不能用这种办法清创了。”

指间血染的刀锋银光闪落,映出半响寂静的眼神。

惊风呼地掠过,砰一声掀闭半支的窗。

骤然响起的声音空落落回响于死寂的房间内,似一柄猝不及防的小箭擦过耳膜,将体内几乎停滞的血流猛地往前一推。

勃勃的心跳声鼓动在耳畔,孙尚香下意识攥紧了布帛:“那怎么办,难道……”

她联想到曾经的见闻,倏然收声,惊惧不定地看着李隐舟,湿漉漉的眼睫微微颤抖。

对她而言亦师亦友的青年只抿了唇,眸色似被汗水浸湿,显出墨一般的冷黑。

孙尚香所想的办法是最简捷而安全的,只要弃车保帅地放弃这截手臂,要救活孙权并不是难题。

门外熙攘纷扰的声音似潮水涌起,隔了厚厚的门嗡嗡萦绕,模糊间听见凌操低沉而肃杀的声音喝令他们安静。

他进门前方才的话似魔咒般浮响在耳畔。

李隐舟垂眸看一眼噩梦缠身的青年,那张深邃的面庞在病痛的纠缠中越发苍白,仿佛感应到什么,周身猛烈的一股抽动中,坚韧的脖颈不甘地遽然高昂,线条分明的下颌划过刀锋般惊心动魄的弧度。

李隐舟闭上眼,面前的一切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他很清楚,对于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截去的不是他的一只手,而是半条命。

他轻轻低喃:“我是不懂。”

孙尚香未听清他的话,不禁脱口问:“是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对方倏忽睁眼,目光透着寒芒。

“是,还有一个办法,但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只能尽力一搏。”

孙策于第十二日挥鞭赶到吴郡。

对于那个冰棱似的又冷又凶的弟弟,他虽喜欢敲打着听他骨子里叛逆的脆响,但也小心地把控着力度不使其折断。

如今在已经布置好的局里出了这样的差错,他亦罕见地露出冷笑。

“你不是说他带了阿隐跟着吗?别的军医他不愿意见,阿隐不是他总角相交的故人吗?”

凌统尴尬地轻咳一声,就知道这笔账浑该赖他头上了。

他在雨后乍寒的风中打个哆嗦,反正都要背锅,索性扛到底了:“是我说错了,其实是李先生给了他一些常用的药,说可以防备大多数的紧急情况了,只是人没跟去。”

孙策玩味地将他的恳切的表情在眼眸中颠了片刻,飞快的脚步忽重重一踏,几乎碾碎脚下冷硬的石板。

小小少年心头咯噔一声,脸上的镇定亦被彻底击破,心知自己的小胳膊拧不过这条大腿,只能埋头将前后因果交代出来。

“少主说李先生志在民间,让他从军是戕害良才,将军素来以德服人,他把人强扭去前线就是败坏了孙氏的声名,反而因小失大。”

这话多多少少帮孙权润色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