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手下神色蓦地滞住。
循着主上远眺的目光,声音微带颤抖:“庐江的另一半属扬州太守刘馥掌控,可刘馥素来与曹操亲厚,他虽然为官仁善,但态度强硬,绝不会和我们江东修好啊!”
这不是与虎谋皮么?
何况还是只野心勃勃、胃口大开的老虎!
孙栩扶了栏杆,遥望天顶的重云,只觉触手可及,却不知重云之上又是怎样的一番风色。
不试一试,怎么能登临天顶!
他慨然道:“昔年兄长在袁术手下讨回旧部,不就是靠着这庐江郡么!如今我效仿兄长,以半座庐江、两千兵马换些许兵力,难道就是卑鄙了?若非如此,我怎能打下根基,创下大业?既然他们不愿意把江东给我,那我就”
他声音遽然地沉下,咬了牙,几乎磋出血光。
“从庐江开始,一个县,一个郡,挨个抢回来!”
江夏也属南国,冬天的冷是一种湿滑的、刺骨的寒意,雾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肌肤,令人甩也甩不掉,拂也拂不开。
李隐舟蹲在地上,一人丢了瓶止血的药粉,看着两个光了臂膀,染了汗水和几丝血痕的汉子,嫌弃地蹙眉。
在雪里、土里、竹叶里滚打了一身,脏!
他不算是个有洁癖的人。
但实在不想管他们了。
一见面就扭打在一起,话没说两句就拔了枪、挽起弓,恨不能把对方的皮都咬下来,活脱脱就是一对疯狗。
且是那种未出茅庐、只知道窝里吠叫的小崽子。
他冷眼瞧着这两位三十多岁的小朋友你来我往地干了一夜的架,终于在两人精疲力竭的关头分别送上一拳头,一块撂在地上。
世界终于清净了。
做大夫,要仁慈,要善良,要耐得住脾气,压得了火气。
他默念许久,蹲下身子给他们自个儿触不到的背脊洒上药粉。
“嘶”凌操疼得龇牙咧嘴,“操,你不能换个不疼的药?”
甘宁则冷笑一声:“怕疼,就别讨打!”
凌操竖着眉看他一眼:“你不服?”
甘宁更狂:“就凭你?把你龟儿子喊来一起!”
……
当真是没完没了。
一开始忖度着凌操是甘宁旧友,且这人看似狂浪,实则极有分寸,办事妥帖靠谱,才同意他一起跟来。若知道他脱了孙家的缰绳就是这幅难驯的模样,他宁可跟来的是凌统。
吵了半夜,终于有些口干舌燥。
甘宁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天边熹微的日光,微微眯缝了眼。
视线中,一道清癯的身姿模糊地倒映出来。
他这才注意到这人似的。
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
“你是谁?”
一时沉寂。
凌操和李隐舟同时无言。
以为他是听出了这铃铛的声音才下了山坡,没想到他一进门就和凌操动起手来,压根没注意到还有个旁人才是摇铃的人。
甘宁在逐渐升起的日头里一点点看清了这人的脸,看他微微蹙眉眼神里透着无奈,眼尾挑起,似笑非笑。
熟悉的神色,且是个大夫。
他忽咧嘴笑了笑。
一跃而起,偏头打量着长立的青年,终于认了出来:
“原来是你啊,孙家养的小狗崽子!”
李隐舟:“……”
闻言,凌操颇感惊愕:“你怎么知道他是孙氏的人了?”
草,李隐舟在心里默默地想。
那年陆逊骗甘宁,说他是孙家少主,给孙氏送了个小小的人情。所以这些年来,在甘宁心里,自己估摸着也就是孙家的家奴或者养子。
但凌操转念一想,盘算着他们遇见的时间,总觉得不大对劲。
那会,这位李先生不应当身在庐江,做着张机的徒弟么?那时做主庐江的,可还是名震四海、位比九卿的太守陆康。
疑惑的目光在李隐舟的脸上逡巡着。
若是那时候他就扬言声称自己是孙氏的人,那他忠心孙权,可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
那么同样,自己那位年轻的新主公,可真是慧眼识才,筹谋良久。
李隐舟在他忽冷忽热的视线里忽领会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禁微微地抽动额角。
这误会大发了。
滴滴假期已经到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