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邵骤然拔剑逼上前去李隐舟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扣住他的肩膀:“孝则你等一下……”
剑光如虹收不及的手势猛地被按地错开三寸哐当一声擦过孙权的肩膀狠狠砍进了案几里。
这一下极其用力顾邵整个人失去重心被按到下去脑袋砰一声重重磕在案几上头。
李隐舟险些被他带跌下去麻溜地收了手,撑住桌角端端正正站稳了。
正思考着要不要扶一把,顾邵已经一骨碌起了身通红了眼瞪过来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无差别攻击:“好一个李先生,我都忘了你本就是趋利避害一个人,以往陆氏得势的时候少了照顾你师徒了?如今伯言遭人欺凌你倒作壁上观冷静得很!你这个……”
讥讽的话还没说完两道鼻血先如注地淌了下来。
义正言辞的一张脸染得花猫似的。
阔步跟来的孙尚香没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连孙权那冰封的眼神里也染上些好气又好笑的无奈。
李隐舟努力地忍住了笑轻咳一声摸一摸鼻子暗示顾邵别慷慨陈词了,先管好自己的鼻血吧。
顾邵原只觉得鼻尖火辣辣地疼,被他一点醒才觉出嘴唇上沾满了血腥味儿,本来就满怀的气恼,如今在心仪的姑娘面前还丢了这个人出了这番丑更急得血气上涌鼻血哗啦啦停不下来。
兀自假装无事发生、坚强地捏紧了伤口,瓮声瓮气地继续教训下去:“你这个……”
“我是小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以德报怨。”李隐舟倒也不在乎挨两句骂,索性替他说全了话,“还趋炎附势、攀龙附凤、墙头草两边倒,还有什么,嗯?”
顾邵气得捏着鼻梁的手都在发抖,又偏被对方堵得说不出话!他脑海里能想到骂人的快言快语都被李隐舟自己抢先说了个遍,市井听来的粗话却生生骂不出口,只能瞪着对方那张理直气壮的脸,怨愤道:“你欺人太甚!”
而对方还笑:“那顾少主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顾邵简直要被这恬不知耻的二人气出病来,五指蜷紧生生地转开嵌进桌木上的长剑
哐。
整个案几终于被砍成两半。
端正放在案上的一册竹简跟着落地,啪一声,散成数片。
“孝则!”孙尚香瞪他一眼,俯下身子捡起竹片,纤长的手指擦去上头滴落的鼻血和尘埃,起身的动作却蓦地滞住
半响沉寂,只有指甲磕碰竹简轻轻一声脆响扣上心扉。
她惊疑不定地从竹简上抬眸:“曹操要我们送质过去?”
闻言,顾邵也忘记了方才的争执,忙松了手去抢竹简,任凭血花糊了一嘴。
“……今天下逆贼竟起,四方国土纷争不断,尔为讨虏将军、会稽太守,诚当率为人表,以彰忠贤。”
李隐舟顺着他的目光垂首看信。
这话里拆开表面上的客套,里头却赤/裸裸是招安的意思请孙权送质子去许都,他会请皇上封侯赏爵,暗示日后共谋宏图大业,愿分出一杯细羹共享天下。
这是威逼不成,改用利诱了。
既然残局之中没能顺利搅乱江东,曹操索性一转攻势以怀柔的姿态示人,如今袁绍都是他掌心鱼肉,天下看上去便是唾手可及。此时来信,无异于画出一个美好的蓝图,只要孙权点一点头,两家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携手北原与江东吞灭刘表把持的蜀地,顺势瓜分天下。
不得不承认,曹操极擅长揉捏人心,挑了江东刚破困局的时候送来这封信,分明是想动摇人心
人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面对即将倾覆之大厦他们可以戮力同心,若是前方突然伸来一双提携的援手,有几人能克制住诱惑,不顺势上爬呢?
这样一封高高在上示好的书信,读来亲切感人,字字句句却都布着荆棘和陷阱!
顾邵拧紧了眉,滑稽的神色里透出严肃,半响,才沉声道:“你打算谈和?”
孙权却抬眸不咸不淡地道:“不想闹了?”
顾邵忍住火气,咬紧了牙,竟以严厉的眼神反顾孙权:“没有江东,何来顾陆?何来你孙氏基业?曹孟德挟天子失德失行,你若当真为了蝇头小利做了他人鹰犬,我会看不起你。”
两人视线一冷一热汇于空中,各自不让寸步。
孙尚香悄悄拉了顾邵的衣袖,低声道:“这不是兄长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你别急,先问问张公和公瑾的想法再说也不迟。”
顾邵垂首看着手中涡血的竹简,冷笑一声举起袖:“弄脏了曹公的来信,是某失责,若主公还想谈和,某愿亲手书信,以偿过失。”
说罢,将手中脏污的竹简用力摔在孙权面前,在噼一声空落落的脆响中拂袖而去。
孙尚香递给李隐舟一个你多劝劝的眼神,转身追了过去。
孙权仍目光空茫地落在顾邵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一枚枚竹片从眼前落下,搭在桌上,似阡陌纵横一道道路。
李隐舟伸手抽起满是血污、七零八落的竹片,一枚一枚整理好了,放在孙权面前:“孝则一贯是直性子,他是想激主公拒绝曹公,并不是真的和你过不去。”
孙权微微狭了目光,视线落回在已排得齐整的竹片上,遽然伸手按住他将收回的手腕。
却不出声。
透过剧烈跳动的脉搏,李隐舟体会到他此刻的复杂而激烈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