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话之人穿着一身红裳见上官玥循声看过来,微微一笑颔首示意,“表姑娘我们一道走可好?”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引得众人都看了过来。
无非有它,隔壁院落只隔着一道院墙走过去不过百步远,众人人前人后也不过隔着两三步远明明大家都是一道走的。她又为何非得同上官玥提一句一道走?
她见上官玥不说话,又道:“我忘了我还未介绍我是谁,我姓连名折眉我比表姑娘虚长几岁若表姑娘不嫌弃可称我一声眉姐姐便是。”
上官玥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她方才第一眼看见对方的时候便觉得对方就是那位姑娘们口中的眉姐姐。
那个听说喜欢三哥哥的眉姐姐。
她心中忽然多了两分惆怅也不知为何而起。
她有些不想和对方一道走或许是因为这才第一回说上话她瞧见陌生人时,总是会有几分抵触的。
只是连折眉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她要好好地帮着姨母招待客人才对。
她到底轻轻点了头,唤了一声眉姐姐便与连折眉并肩而行。
连折眉比她高些她偏过头要同对方说话时,需要微微仰头。
北部是极北之地,一年四季天气都比较干燥风沙也大。连折眉不像京中闺秀那般生的肌肤白净细腻,轮廓带着些经历了风沙的粗犷,却不会叫人觉着她秀丽的容貌有损,反而多了几分塞上风情。
上官玥同不相熟的人总是不能轻易开口说话,只安安静静的向前走着,不见身旁之人正用余光打量着她。
连折眉是求了爹娘,好不容易才跟着自家二婶娘入京的。
入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便是见严玦一面。
问他一句话。
这几年,她执拗的不肯嫁人,是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嫁的人。
只是她来了京城,才发觉好像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从前她时常去军中给严玦送些衣食,去过几次之后,严玦总算是眼熟了她,偶尔还能说上一两句话。
那个时候,能同严玦说上话的姑娘屈指可数,她便以为她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起先她心里只有仰慕,后来却觉着严玦兴许也喜欢她,这个念头或许只是一刹那出现,却开始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严玦回京养病不在北部的一千多个日夜里,这个念头也不曾消失,还越发纠缠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时常不能安睡。
所以她想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这个已经快成了她梦魇的念头是不是妄念。
只是她这才来京城第一日,就瞧出了些什么。
比如,严玦来向公主请安时,目光一直不曾在旁人身上停留片刻,也包括她。
又比如,她听闻,严玦特意吩咐了人送了从街上买回来的糕点去暖阁。
那群小丫头同严玦毫无干系,何来他特意惦记。
兴许这世上陷入情爱的人,心思总比旁人更加敏锐。
在瞧见将军府那位表姑娘之后,当下心中便有了一个答案。
她微微低头,看着身旁穿着鹅黄斗篷,对她的打量一无所有的天真小姑娘,心中泛起了一丝丝酸意,一瞬间却又极快的被她压下。
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已经踏入了临院院门,屋中那些喝酒的人此刻都已经来到院子的空地上,围观着院子中间站着的两人,鼓掌叫好。
中间两人各持一柄红缨枪,正你来我往的过招。
踏进院中,便瞧见严玦握着红缨枪使了一个漂亮的枪花,于光中留下残影。上官玥眼睛都亮了,往前头人群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回过头来看向连折眉,“眉姐姐,快过来。”
连折眉什么都没有听见,她深深地看向人群之中那一抹,能轻易勾起她万千思绪的身影。
上官玥觉着奇怪,又想要再喊连折眉一声。
只是有人拉住了她的手,“玥儿姑娘,这边这边。”
是胡元元,牵着她走到小姑娘站的地方。旁人见着小姑娘们进来,自发地让开了位置,同她们离得稍远些。
军中枪法并非是花架子,不注重动作好看与否,更注重每一招都利落实用。只是今日,是严玦同他的部下多年来第一次相见的日子,又并非是要斗个你死我活,招式便多了些漂亮的花样,叫人赏心悦目。
军中日子难熬,又没有什么可消遣的玩乐,渐渐地便有了将士同乐时的比试,这时,不分官职,不分尊卑,只要你有胆气,便能指定你的顶头上司,问他是否愿意比试一场。
这并不是成文的规定,可一年一年下来,竟也成了严家军众将领默认的规矩,无人打破。
中间二人动作游刃有余你来我往,枪影缭乱,让人看花了眼。
不知何处,有那少年郎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的开始呐喊,口中说着我兄长一定会赢的话。
像是被这一嗓子点醒,单黎也开始替她哥哥呐喊助威。
院子里头的人,也开始此起彼伏的呐喊起来,夹杂着将军胜单二胜等话。
上官玥也没忍住,红着一张小脸握着拳头,学着单黎那般为严玦呐喊助威。
她的声音不算响亮,甚至被淹没在了声海里。
站在场上,严玦握着红缨枪的手忽然一顿,招式变得比方才凌冽了几分,单二也比方才多了认真,二人招式都带着寒风,却更叫旁观的人更加激动。
又过了一刻钟,二人收了招式,打了个平手,单二握着枪抱拳,“多谢将军承让。”
他们二人打过一场,燃起了旁人的斗志,又有旁人上前来,要比试一番。
只是这回没人拉着严玦比试了,他走到廊下,刘瑜接过他手中的红缨枪,低声询问,“主子,您还撑得住吗?”
严玦应了一声,“我无事。”
说话的语气极其平静,眉眼间却带着几分倦色。
刘瑜还有些不放心,站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因着今日有宴席,平日里严玦该用药的时辰,今日就被耽误了。
刘瑜有些紧张,“您今日还未用药,可要属下去端来。”
严玦颔首,“别声张,席散之后再用也不迟。”
今日热闹是热闹,可人多吵闹,主子的病情也不知会不会受此影响。他这样想着,便准备叫白昊去倒杯热茶来,左右一看,白昊不知何时溜得不见人影。
他皱眉,他才离开京城一个月,白昊这小子就越来越无法无天,今日当值都敢偷溜。
他四处看去,终于瞧见了白昊的身影。
看完了严玦和单二的比试,小姑娘们便觉着没了兴致,准备回去。
单黎道:“唉,我哥输了。”虽是遗憾的语气,她却是笑容满满。
上官玥看着她,“他们不是打了平手吗?”
王菲菲笑着同她解释,“姑娘不知呢,将军和单朗将过了二百招,将军且比单朗将多赢了一招,所以单朗将输了。”
上官玥恍然大悟,“原来比试并非要让一方受伤啊。”她还以为会想小琅和那叫谭彦之的坏孩子的比试一样,非要让人受伤才算是赢。
一想着这场比试严玦竟然赢了,她笑眯眯的,心情极其不错。
白昊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唤住她,“姑娘,。”
上官玥顿住脚,看向他,“小白,你怎么了?”
白昊朝着旁的小姑娘笑了笑,他生的清隽俊朗,一双桃花眼轻易叫人羞红脸,小姑娘们愣是被他盯着羞红了脸,纷纷先行离去。
他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卑职有一事要同姑娘相商。”
说着他便放低了声音,将他要说的事情讲给了上官玥听。
上官玥听完,眼前一亮,“真的?”
“卑职什么时候骗过姑娘,姑娘相信卑职就是了。”
上官玥忙点头,“那我答应你。”
白昊松了一口气,目送着她远去,这才转身回严玦身边去。
二人并未说太久的话,上官玥很快就追上了王菲菲等人的脚步。
胡元元忍不住问她,“玥儿姑娘,那是谁?长得可真俊。京城的男子难道各个都这样俊吗?”
上官玥笑眯眯答她,“小白是三哥哥的侍卫呀。”
胡元元有些迷茫,“将军身边的刘侍卫,还有别的几个咱们从前都是见过,就是没有见过白侍卫这样俊的男子,当然他还是没有将军俊!”
王菲菲想要敲敲这倒霉孩子的脑袋看看,“将军府有多少侍卫,难不成将军都带在身边过,让你一一认识?”
胡元元恍然大悟,“菲菲姐姐说的对。”
上官玥被逗乐了,捂嘴直笑。
她觉着胡元元真是可爱的小姑娘。
几个小姑娘回到宴席上,屋中已经撤了席面,女眷们正喝茶聊天。
月华公主招了手,让上官玥走到她身边去。
上官玥忍不住小声附在她耳边说道:“姨母,三哥哥赢了比试呢。”话中带着炫耀。
月华公主失笑,轻点她的额头。
那头比试还在继续,只是同严玦没什么干系了,他坐在屋中听着王陆说着这几年他不在,军中发生的大小事宜。
王陆带了几分凝重,“大戎这几年安分,前些日子又有了动作,安插了探子混入城里,幸得人被捉住了,只是还未问清意图,人就自尽了。”
到底对方混入城中是为打探布防,还是与人通信。
他们一无所知。
只得重新安排布防,耗费诸多。
“将军,大戎亡我之心不死。”
那一场山海关的战役,虽然重创了大戎兵力,让他们退回关外休养生息,可大戎国人生在草原,尊狼王为信仰,天生好战嗜血。
多年来,两国交界处大小战役冲突一直不曾间断。
好容易安稳了快四年,今年大戎却又有了动作。
严玦前些日子收到过战报,他缓缓开了口,“王叔,我明白您的意思。”
“只是皇上如今不想开战,他有意派使者前往大戎谈和。”
王陆神色一沉,“谈和若是有用,大戎这些年便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进犯,每年死在边塞的将士不知有多少。”
他起了些怒气,皇帝从不将他们这些兵卒放在眼中,仿佛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严玦垂下眼眸,眉眼间波澜不惊,“此事急不得。”
王陆忽而就收了怒气,想起这回入京的目的可不是一直提公事,他看向严玦,只觉得快四年不见,严玦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位少年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