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从前,严玦更加沉稳内敛,喜怒不言于表。
王陆说起了高兴的事,“我亲眼见着你,心里这块石头才算放下。”
“你不知,刘瑜那小子到了军营里,一说如今你的病大好,大家伙都不敢相信。”
这就是为什么,军中会挑选了人入京来探病。
严玦眉眼松懈了几分,“陈叔他们可还好?”
“都好,只是老陈的腿老毛病犯了,走不得路,不然他也是要入京来的。”
“大家伙都想亲眼看看你。”
王陆有些激动,“当年大家伙送你踏上回京的路,险些就觉着那是最后一面。”
严玦方道:“年关之后,皇上若遣特使前往大戎,我会去北部一趟。”
王陆高兴了一晌,又面露古怪,“将军如今接管虎贲军,皇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他犹豫了片刻,“可是因为先太子?”
旁人皆称废太子,可王陆知道,严玦听不得这三个字,称呼那位时,王陆总要换个称呼。
当年之事,太过复杂,又随着严玦的一场大病,而被尘封许久。
王陆只知道其中一二。
若说先太子叛国,他是不信的。
先太子生来便是中宫嫡子,太子之尊,他只要安分等到洵帝驾崩那日,便可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又何苦要叛国呢?
这话他能想,却不能说。
皇帝怎么敢将京城兵力交到严玦手中,难道皇帝老儿不怕严玦心中会有恨?
严玦摇了摇头,“此事说来话长”
屋中两人说着正事,屋外不时地爆发着阵阵喝彩。
这是将军府多年来,最热闹的时候,仿佛这一刻的将军府,又活泛了过来。
上官玥趴在床上,听着远方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欢笑声。
她脑中浮现出了严玦同单二比武时的神情,放松又平静。
她想,三哥哥今日心情一定不错。
有这么多记挂着他所以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的人陪着他。
浣浣装了一日的稳重乖巧,此刻累趴在软塌上,她裹着被子同上官玥说着闲话,“姑娘,你觉着那位连姑娘如何?”
上官玥回过神来,歪头看她,“你说眉姐姐?”
“嗯”浣浣点了头,“方才咱们去看将军和单朗将比武时,连姑娘可是一直盯着将军看,就是姑娘昨个儿教奴婢的那个词,目不转睛。”
上官玥认真想了想,“因为三哥哥长得好看?”
浣浣没想到她会反问,点点头,“姑娘说的没错,但我总觉着连姑娘是喜欢咱们将军的。”
上官玥撑着小脑袋,认真想,“大家都喜欢三哥哥呀,他们要是不喜欢三哥哥,怎么会从那么多的北部来京城探望三哥哥。”
“姨母喜欢三哥哥。”
“小琅喜欢三哥哥。”
“我也喜欢三哥哥。”
浣浣知道她是误会了意思,张嘴就想要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却觉着怎么解释都有些不对,毕竟她都还是个没开窍的小姑娘,怎么说得清楚男女之情呢。
她只好放弃,“算了,奴婢也说不清楚,反正奴婢觉着连姑娘的喜欢同姑娘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她见上官玥还在趴着玩儿手里的九连环,便起了身准备吹了灯笼里头还在燃烧着的蜡烛,“姑娘不是答应了明日和王姑娘去学骑马么,该睡啦。”
说到骑马,上官玥便乖乖放下了手中的九连环,盖好被子乖乖闭眼,“好!”
夜深人静,宾客散去,严玦终于回到了主院。
蓝凨端来汤药,闻见他身上带着酒气,人却没有醉意,松了一口气,他怕旁人劝酒,而严玦推辞不得,真的就喝了,贻误药性。
严玦没多说话,端起药碗喝着。
“小琅那边我送了醒酒茶过去。”
“只是他年纪还不宜饮酒,到底是何人灌的他醉成那样。”
蓝凨说着话都举着头疼,他不喜欢那样热闹哄哄的地方,今日宴席就没去。
他瞧着严玦放下药碗,嘴角含着几分笑意。
白昊踏进屋中,身上带着几分寒气,像是从远处来,他在屋外便听见了蓝凨的问话,此刻絮絮叨叨抢着回答,“蓝先生没去,您没瞧见今日四少爷可是长脸,单朗将他们要敬主子酒,四少爷站起来说将军的酒都由他来喝。”
“这不,刚喝了两杯塞上的烧刀子,人就醉了过去,还耍了一套醉刀。”
“幸好四少爷抢着喝了一回酒,旁人才知道将军如今可能不能饮酒,也就没人上前敬酒了。”
蓝凨这才明白,带了两份欣慰,“这小子,倒真是长进了。”
从前他苦恼严琅半大小子,不同人情世故,又一副固执执拗的性子,如今看来,翻年就要十五,是长大了,能让公主少操多少心。
白昊走近了些,他闻见了青草的味道,“你从哪儿过来?”
白昊目光闪烁,“我就去了一套山上,可是味道不妥?我这就去换。”
说完,他就要溜走。
严玦看着他,淡声道:“你站住。”
白昊僵直着背回过身来,“主子,您吩咐。”
严玦说道:“明日玥儿要去学骑马,你去挑匹温顺的小马。”
白昊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他私下的准备暴露了,“属下这就去。”幸好只是叫他去准备一匹马。
蓝凨刚施完针,转身准备叫白昊换盆热水来,却不见人影,“这小子又是怎么了?”进来一回,什么都没拿。
严玦盯着门看了两眼,也没多说什么。
今日见了从前故人,他欢喜之余却还是生了几分疲惫。
不知是因为从前回忆也随之而来,还是这药叫他徒增睡意。
蓝凨见他靠着浴桶似沉沉睡去,便悄声收了银针走出去。
到了腊八节这日,将军府一早就熬上了腊八粥,人人都喝上了一碗。
如今用膳的人多了,便大大小小分作了好几堆,再也不似从前,饭桌上只有三个人用膳。
上官玥喝上了一碗腊八粥,这是厨房王娘子煮的,上回她自己去厨房熬粥,加了甜甜的葡萄干,这回的腊八粥里竟然也放了葡萄干。
她刚放下碗筷,便期待看向月华公主,“姨母,我想和菲菲姐姐学骑马。”
王菲菲忙保证,“公主放心,我不会叫玥儿姑娘受伤的。”
这事儿,月华公主今日一大早便知道了,她还没答应呢,便听说严玦叫白昊去挑了一匹温顺的小马,就是为了今日上官玥学骑马之事。
她便没有拦着,应准,“去吧,只是莫疯跑,仔细别湿了衣裳。”
上官玥眼睛亮晶晶,之前她想学骑马时,姨母还不答应呢,现在竟然答应了。
她便忘了屋中还有别人在,扑在月华公主怀里,“姨母最好啦!”
她欢欢喜喜带着一堆小姑娘往府中校场走,留下几位妇人陪着月华公主说话。
来到校场,众人先去选马,除了上官玥和胡元元,其余几个都会骑马,各自挑的马也都合眼缘。
只有上官玥自己,左右瞧了瞧,突然看见右侧有一匹马从马厩里探出了脑袋看她,这匹马比别的马更加高大,浑身雪白,连鬃毛都是白的,只是脾气却不大好,伸了蹶子就要去踹隔壁的马儿。
上官玥认识它,她抓了一把草料走过去,举着喂它,“踏云,你怎么可以欺负别的马。”
踏云轻轻喷了一口气,像是回应,又低下头卷了她手中的草料入口。
她伸出手去摸了一把踏云的马鬃毛,蓬松又量多。
忽而踏云抬了头,冲着她身后焦躁喷气。
胡元元刚从她身后过,见着踏云这般,忍不住害怕,“这是踏云,它还认识我。”
一人一马多年前就结下了不解之缘,胡元元小姑娘还记着当年她险些被这匹马给踩踏。而踏云大概也还记着多年前它险些踩了一个小孩子。
上官玥忙安慰胡元元,“元元妹妹别怕,它出不来的。”
大概知道今日会有人来学骑马,踏云身上拴着缰绳,那绳子看着就极其牢靠,踏云是挣脱不开的。
饶是这样,踏云不住地用前蹄踹门,木门咔咔作响,它似乎是不喜欢被关在里头。
气势极其吓人,胡元元缩成了一团,忍不住心中害怕。
王菲菲走了过来将她搂在怀中,不住地摇头,“这马这么多年,还是如此暴躁。”
“玥儿姑娘,咱们都远着它些吧。”
上官玥犹豫了一会儿,她是不怕踏云,可别人害怕,她抓了一把草料喂踏云,踏云卷着吃了,倒是冷静了许多。
它瞪着湿漉漉的一双大眼睛,不住地渴望看向上官玥,是想要出来,不想被关着。
上官玥拍了拍它的头,“你现在不能出来,乖乖待着。”元元妹妹已经很怕踏云了,若她将踏云放出去,岂不是要吓哭元元妹妹。
她安抚了一番踏云,踏云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几个人这才走开。
王菲菲看着她,她还是头回见着踏云对除了严玦以外的姑娘这样耐心。
而且,瞧着踏云那模样,像是同上官玥极其熟悉。
有侍卫牵了匹温顺的马儿过来,“姑娘,初学者骑这匹马不错。”
那马儿听懂了似的,低下头拱着她的手。
王菲菲笑道:“姑娘手上还有草料的味道,它闻见了,姑娘不妨再给它喂些草料。”
她便捧着一把草料,乖乖喂着马儿。
胡元元站在一旁,她总觉着不远处的马厩里,那匹白马还在盯着她要来踢她,她有些毛骨悚然。
她不安急了,过了片刻终于准备离开,“菲菲姐姐,我不想学骑马了,我想回去。”
上官玥见她是真的害怕,便道:“那你先回去,我们一会儿就去找你玩。”还让浣浣陪着她走回去。
胡元元的母亲见她回来,奇道:“你今日不是要陪着玥儿姑娘学骑马,怎得回来了?”
胡元元哭丧着一张脸窝在胡娘子怀中,也没管屋中还有连二娘子等人,“娘,你不知道,将军那匹叫踏云的马也在马厩里,它还记得我,想跑出来踢我呢。”
胡娘子被她气笑,“它要真想欺负你,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