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轻语不知何时已经睡醒,睡眼朦胧的看向她,“你回来了。”
她这才收了香囊,转过身去问吴轻语,“吴姐姐,你知道先太子葬在何处吗?”
霎时,吴轻语的睡意全无,她紧张地抱着枕头跑到上官玥床榻上,小声问她,“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事儿了?”
上官玥抿抿嘴,“就是突然想起谭姐姐从前同先太子订过亲事。”
吴轻语谨慎看了房门一眼,屋外静悄悄的,也没有人走动的,她便附在上官玥耳旁用着极轻的声音说道:“先太子当年因着叛国通敌之罪,尸首从边关运回来之后就被皇上给一把火烧了,听说连骨灰都没能留住。”
“是以他应该不曾下葬。”
吴轻语轻轻地叹了口气,“当年我年纪小不怎么见过先太子,可是我也偷偷听我爹说过,先太子同先皇后外家怎么可能会叛国通敌呢?”
“明明先太子日后总会继承皇位的。”
“先皇后外家日后总会是大沅身份最高的外戚。”
此事已经成了一团谜。
谁也不知道当年事情真相如何。
听见吴轻语这般说法,上官玥心中疑惑更甚,若那处无名坟墓不是埋葬的先太子,又会葬着谁,能叫谭姐姐守墓多年而不离去呢?
她还记得前次去见谭琳琅,谭琳琅熬了汤药,去坟墓四周泼洒。
吴轻语却不想再提这件事,“罢了不提这事了,你说说三公主今日将你叫去,可有为难你?”
上官玥摇了摇头,“她让我去找谭姐姐要花种子,谭姐姐给了我,所以三公主也不能为难我了。”
吴轻语同情的看着她,“她仗着她是金枝玉叶,对长得比她好看的姑娘,从来都瞧不上眼的。”
上官玥将被子拉着盖上了眼睛,“我想回家了。”
吴轻语点头,“我也是。”
自从王韶华被吓破了胆以后,她的房间便只有她的婢女陪她住着,照顾她。
同她住在一个院子的姑娘,其实每日都能听见她的哭声。
起先,还有旁人前去探望她。
可她总是哭喊着有人要朝她丢虫子。
可是过了一两日,便除了每日去给她送药的医女,再无旁人。
张皇后处置了程天英,却依旧不准让王家来将姑娘接回家去养病。
上官玥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来缘由。
明明张皇后来老君观便是为民祈福的,可王韶华就不是民了吗?
只有一日一日,那王韶华的哭声会时而透过窗户,传到她们房中来。
她有时候听着王韶华喊娘的时候,便会有几分难过。
其他人从不提起王韶华同程天英,仿佛她们来时便只有她们十八个人罢了。
上官玥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
幸好接下来的日子里,再没有出乱子。
她躺在床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屋顶,“总算只剩下一日了。”
为民祈福,素斋清修,朝野间对张皇后的议论声总算是逐渐微弱。
是夜,张皇后松散了发髻,坐在梳妆台前听阮女官汇报。
阮女官躬着身子答话。
“娘娘,明日的仪式皆已经准备妥当。”
“只是有一件,王姑娘该如何处理?”
明日张皇后要接受姑娘们的敬茶,如今程天英早已经被她送出了老君观,可是王韶华却整日里哭哭闹闹的,明日若是敬茶一事上出了岔子,传出去也只是叫张皇后脸上无光。
张皇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她好容易咋此处待了快五十日,谁也不能再破坏明日最后的仪式。
“明日叫医女给她灌药,搀扶着她将敬茶完成就是了。”
“是。”
到了第二日,拜过道祖,姑娘们总算是脱去了道袍,换上了春日的装扮。
是带着春日枝头新桃的粉,站在一起时,叫人瞧着都觉着赏心悦目。
上官玥同吴轻语牵着手站在人群中,自她被三公主刁难过后,其余姑娘想要同她结交的心思便淡了,是以二人站的位置并不靠前,左右这也是上官玥愿意的。
她如今胆子比刚入老君观时,大了不少,此刻也敢左右看看,一瞧便看见了王韶华被她的婢女搀扶着站着。
今日的王韶华极其安静,与那个日日都要发出尖锐刺耳的癫狂的她完全不同。
她像是已经痊愈,可她脸上却又是施粉也遮不住的憔悴。
上官玥心中一动。
忽而有那司礼监声音尖锐响起,是张皇后到了。
她忙回过神来,跪在蒲团之上,迎接着张皇后的到来。
今日,张皇后要在道祖前,认下她们作义女。
上官玥牢牢地记着昨日教的规矩,从阮女官手中接过茶,跪在蒲团之上,将茶奉上,“请皇后娘娘用茶。”
皇后含笑点头,“乖。”便有宫人接过茶杯,而后将她给的见面礼放入上官玥手中。
上官玥叩首,这样方算是礼成。
她躬身退下。
转身那一刹那同王韶华擦肩而过。
她只敢轻轻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王韶华还是被婢女搀扶着走,她便径直走出了门。
后来的仪式是如何完成的,上官玥已经不在意。
她憋不住心中的欢喜,她终于可以离开老君观,回家去了!
待到张皇后登上回宫的凤辇,众人便回房去收拾行李,其实又有什么好收拾的呢,绿意早早地便将行李打包,见她回来,忙替她擦擦汗,“怎么一头汗。”
她笑的开心极了,“我跑回来的!绿意姐姐咱们快走吧!”
绿意笑答,“好!”
她牵着吴轻语的手率先离开了老君观,观外早早地便有人在此等着接人。
她刚一踏出院门,便看见柳言站在众多人里的最前处,正笑着看她。
她鼻子一酸,“柳姑姑。”
柳姑姑红了眼眶,笑道:“姑娘好像又长高了,好像还瘦了些。”
柳言说的含蓄,心里却忍不住酸涩,可不是瘦了?先前上官玥在家时整日养着,虽不胖,可瞧着却身子康健,如今在老君观里用了这么久的素斋,手腕都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一张小脸也瘦的下巴尖尖儿。
吴轻语眼尖,瞧见了吴府来接她的人,“呀,我嫂嫂来接我啦!”便使劲儿挥手。
吴二奶奶听见了她的声音,走过来,无奈地将她手给握住,“张牙舞爪的,像什么样子。”可声音里头却带着宠溺。
“我好想你呀,嫂嫂。”吴轻语撒着娇。
吴二奶奶拍了拍她的手,方又看向身旁走着被柳言细细地检查的上官玥。
吴轻语忙介绍,“这是上官妹妹。”
吴二奶奶笑道:“我当然知道。”又同柳言说话:“今日倒是不方便,等过两日我再领着这泼猴儿去给公主请安。”
柳言忙应声,“好。”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走到两府的马车前。
两个同吃同住了快两个月的小伙伴依依不舍的道别。
“妹妹,我过两日就来将军府看你。”
“好。”
待到上了马车,柳言方才松了神情,“公主今日一早就在等着姑娘回去呢。”
上官玥忙问,“姨母身子可好?”
“好着呢,只是有时候想着姑娘,总是担心姑娘会吃不好睡不好。”
忽又有人轻叩马车,上官玥不由得掀开了车窗帘子往外头看,惊喜道:“小琅,你怎么来了?”
严琅骑着一匹马行在马车旁,“今日学堂休沐,姑姑让我来接你。”
上官玥便靠在车窗上同他说话,“你来接我,我可高兴啦。”她笑眯眯的看着严琅。
住在老君观的四十九天里,谁不会思念亲人呢?
严琅不自觉地捂嘴咳嗽了一声,“是姑姑让我来的,不然我才不来。”
“好吧。”上官玥依旧笑眯眯的,忽而她又朝窗外看去。
看了片刻,带着几分失落。
她怎么会以为,三哥哥会来接她呢?
她方才出了老君观,看见的便都是各家女眷前来接人。
就连小琅还是离开老君观一段距离了,方才骑马行走在马车旁。
她低着头,因着这一场胡乱的期待,而带出了几分失落。
马夫忽然勒住了马。
上官玥也没有发觉。
只是严琅忽而朝着前方喊了一声,“哥。”
她一愣,忙看去。
前方不远处骑着一匹白色骏马的玄黑色身影,正摇摇看向此处,可不就是严玦?
她看过去,同严玦四目相对。
明明中间还隔着别人,她就是觉着严玦看着的是她。
比起同表姐待在一处,严琅显然是看见了亲哥就将其它的抛在了脑后,他打马过去,“哥,你今日不是入宫了吗?”
严玦收回目光,挥手让马车继续前行,“事情办妥,顺路过来接你们。”
西市离皇城老远,而将军府可在南市,这不是绕远路了吗?严琅不解,却见他哥已经骑马朝前去了,便也忙跟上去。
这一场接近两个月的离别,终于迎来了再次相聚的时候。
月华公主被小侄女扑了一个满怀。
上官玥赖在月华公主怀中不愿起来,“姨母,我好想你呀。”
月华公主轻抚着她的头发,“姨母也想玥儿呀。”
这些日子,老君观被围的严严实实,也无人前去探望自家姑娘,月华公主能耐着性子在家中等候,不过是因为私下里一直是知晓上官玥的情况。
上官玥在老君观里憋了好多话,终于可以回来一口气说完。
只是那些个会叫月华公主担心的事情,比如她为王韶华放了心头血治病,比如其他姑娘因为她被皇后娘娘召在跟前去伺候而对她冷嘲热讽,再比如三公主特意刁难她。
“老君观里的斋菜可是在太难吃了,一开始我和吴姐姐都吃不下,可是后来每日做功课抄经书,肚子一饿,那斋菜好像也不难吃了。”
月华公主心疼她,吩咐下去,“先传膳,今日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好!”上官玥忙点头。
吃了午膳,等她将府上的人一一都见过,她终于是觉着自己从那世外之地回到了人间。
王菲菲连腿伤都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已经可以自己走动,听见她说起老君观中出了虫子咬人的事,忍不住道:“既不知那虫子如何来的?怎么就能断定是程家姑娘所为呢?”
上官玥摇头,“我也不知道,程姑娘被关了好些日子,后来就被皇后娘娘送回了程家去。”
王菲菲见她这般,迟疑道:“你们住在老君观里,想来是不知道安宁侯府已经被抄家之事。”
上官玥茫然,“是因为程姑娘?”
王菲菲摇了摇头,“倒不是,听说是安宁侯贪污官饷。”
“那日程家被抄家时,搜出了五十抬白银。”
上官玥睁大了眼睛,“那程姑娘呢?”
“程家男子上到安宁侯下到安宁侯刚出生的孙子,皆被斩首。”
“女子流放苦寒之地,昨日已经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