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放置着冰盆团扇在阮亭的大掌里,显得格外的小巧,有他给甄玉棠扇着风哪怕盛夏炎热,甄玉棠倒是浑身清爽。
她调整一下姿势半靠在阮亭怀里,重新拿起了话本子。
阮亭继续为她扇着风,目光在翻看的书页上掠过“大道飞升”几个字映入他的眼睑,“你看的是什么?”
“这是本关于修仙的话本子。”甄玉棠直起身子。
一个人看书难免会有想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别人的时候甄玉棠来了兴致,“书中的男主角,是一位光风霁月的小国太子,国破家亡后,太子身边的侍卫嫌弃他落魄了与他关系并不和睦的太子妃却一直陪在他身边。太子冷漠狠厉却没有一蹶不振,在战场上厮杀,只有疲惫的时候才会选择回到太子妃身边寻求温情。后来,有了机缘,这位太子飞升成仙,可是在他飞升的那一日,陪在他身边数年的太子妃,死在了他面前。
太子妃死后太子得大道飞升,成了仙君,高处不胜寒,他也越发的冷漠无情。数百年过去,他的修为迟迟没有进益,被另一位仙君点出,他尘缘未断,心魔未除。”
阮亭猜测着,“他的心魔,便是太子妃?”
“是。”甄玉棠点点头,继续道:“太子断情绝爱,心里没有装下任何人,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自从太子妃死后,他连最后一丝温情都感受不到了。太子选择回到凡间,重来一世。
第二世,他看清了自己的心,选择去深入的了解太子妃,去真心爱护太子妃。可是,太子妃已经不想和他在一起了。最后经过重重磨难,两人解除心结,在一起了。”
阮亭为甄玉棠扇风的动作一顿,话本子里的情节,倒是与他有些相似。
甄玉棠又道:“这个话本子在京师还挺流行的,与我交好的柳夫人也在看,长公主还特意在府里排了一出戏,我也去看了。不过,很多看过这个话本子的人都有个疑问,太子第一世不喜欢太子妃,后来又喜欢上了,这两世的太子是同一个人吗?他的喜欢是真心实意的吗?”
甄玉棠只是和阮亭讲述一遍,没指望他回答。不料,却听到了阮亭的声音。
幽深的眸子注视着甄玉棠,阮亭薄唇轻启,“是同一个人,之前的不喜欢是真的,后来的喜欢,也是真的。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只是,在不同的情况下,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前一世的他,不懂得珍惜,后来,他后悔了。不管是大道飞升,还是功成名就,高坐于神台之上,却无一人令他觉得心安。他最期盼的,还是那些温情。他最感谢的,是身边的夫人能够原谅他,选择和他在一起。”
甄玉棠一愣,怔怔的回望过去,她总觉得阮亭话里有话,好像不纯粹是在回答话本子的问题。
“不喜欢是真的,后来的喜欢,也是真的”,这句话何其真实,却也何其伤人。
甄玉棠在心中默念了这一句话,淡淡的酸涩涌上心头。看话本子的时候,她没有想太多,可听了阮亭那一句话,她倒是想到了自己。
即便她早已释怀,可发生的事情,并非是风吹水面,毫无痕迹,她只是选择了不计较、不在意,而不是这些事情没有对她造成伤害。
甄玉棠垂下眸子,静静的盯着手里的书籍,情绪低落下来,“可是,为什么他不早些珍惜呢?失去了才后悔,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呀!”
阮亭心头一痛,修长的手指微微颤动,渐渐攥紧手掌,喉咙里涌出苦涩,“是他太蠢了,他是个彻彻底底的蠢货和混账,他总想要证明些什么,却忽视了身边最重要的那个人。”
甄玉棠狐疑的抬起头,那种奇怪的感觉越发明显了,她盯着阮亭看了一会儿,却又没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她怀疑的问道:“难不成你之前看过这个话本子?”
阮亭攥着的大掌松开,继续为她扇着风,含糊的道:“听说过。”
“这样啊!”甄玉棠压下心头的怪异,不管怎么说,阮亭口中的“蠢货”,她就当阮亭是在骂自己好了。
这样一想,甄玉棠心里淡淡的酸涩很快褪去,跟着在心里骂了阮亭几句。
没骂错人呀,前一世的阮亭可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与蠢货吗?
盛夏时节出行不是个好时候,白天简直能被烤化了,到了晚上,好不容易气温降下来,甲板上挤满了一群人,可蚊虫也跟着出来了,没一会儿的功夫,脚脖子上被被咬出好几个包。
即便这样,也不能总是待在船舱里,甄玉棠给阿芙腰间带了一个驱蚊的锦囊,又拿出一瓶特制的药水,也是用来驱蚊的,阿芙乖乖的,任由甄玉棠抹在她的脖子上和手腕上。
“去吧。”甄玉棠拍了拍她的脑袋,阿芙“嗷呜”一声,像一个被关起来许久的小羊羔,突然有了出去的机会,撒腿往外跑。
甄玉棠笑吟吟看着阿芙跑出去,转身又看着阮亭,“这是林表哥给我的方子,驱蚊很有效果的,你要不要抹一下?”
哪个男子汉大丈夫去甲板一趟还要涂些药水?阮亭想也不想的道:“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
甄玉棠颇是无语,她还不清楚阮亭的性子?
别看这人有洁癖,又是在侯府长大的,吃穿很是精细,每日必要沐浴更衣,不像其他糙老爷们抹一把脸就出去了。然阮亭和其他郎君一样,不喜欢把自己搞的娘兮兮的,涂抹驱蚊的药水,在他看来,就不太彰显男子气概。
甄玉棠过去,直接拉着他的手,往他手腕、脖子上拍了些药水,“这么多蚊虫,干嘛要逞强呀?不然待会有你受的。”
给阮亭涂抹了药水,她也给自己抹了一点,又带上驱蚊的锦囊,两人去到甲板上。
在船上赏夜景,夜幕越发黑沉,漫天星辰,也越发的璀璨,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宛若从九天而下,直直落入浩瀚的水面,高大的风帆扬起,载着一船星河,影动绰绰。
甲板上聚集不少人,这艘船上有大将军周铮,还有其他一些要去镇压乱党的将士与文官。
周铮身形伟健,立在甲板上,望着远方。
阮亭与甄玉棠走过去,出声称呼道:“周大将军。”
周铮转过身,看见来人,对着他们俩微微颌首,“夜晚凉爽,是该出来走动走动。”
阮亭露出浅笑,“乘船多日,周将军可有不适应之处?”
卸下了战甲,周铮的面上的冷硬退散许多,“在西北糙惯了,在船上每日和清水星月打交道,确实不太适应。”
闻言,甄玉棠在心里想,传言周大将军脾性暴躁,阴沉不定,杀人如麻,西北的三岁儿童,听到他的名字就要哭泣。今日一见,倒是和传言不符。
阮亭和周大将军说了几句闲话,甄玉棠静静听着,偶尔插几句话,这时,阿芙在远处唤着她,“姐姐。”
甄玉棠不好意思的道:“将军,我先过去了。”
“去吧。”周铮回了一句。
甲板上聚了不少人,多是男子,阮亭看着甄玉棠离开,这才收回视线。
“你夫人一离开,你那一双眼睛也跟着离开了。”周铮打趣着,“行了,不用陪着本将军说闲话了,去找你夫人吧。”
阮亭唇角噙起笑,“那下官就不打扰将军了。”
等阮亭离开后,周铮挑了挑眉,往日他在西北和一群大老爷们相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在船上,看到阮亭和甄玉棠的相处,郎君峻拔,女子明媚,虽没有多么甜蜜的举动,但两人间的一个眼神,便透着缠绵的情意与默契。
周铮突然有了成家的心思,脑海中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
长公主裴云郦貌美姝丽,又没了驸马,皇帝曾有意撮合他与长公主。
当时他忙着打仗,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一个娇娇弱弱的公主,就像是争妍斗艳的春花,西北那等荒芜之地,能够生存下来的是顽强的胡杨和杂草,那位金枝玉叶的长公主,怕是跟着他到了西北没几日,就要闹着回去京师了。
阿芙哒哒走过来,“姐姐,那边有几个小女郎,邀我一起去玩儿。”
甄玉棠应道:“去吧,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
等阿芙跑走了,她刚转过身,就看到阮亭朝着她走过来,“你不和周将军说话了?”
“如此美景,当然要和玉棠姐姐共赏。”阮亭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到甲板另一侧人少的地方。
两人还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一声,“恩人。”
阮亭脚步一顿,回过头,刚才声音的主人是戚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