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请坐。”仇鸾一身宽松的锦袍,挺着大肚腩,说了几句场面话后,进入正题,“陆公子的情况,我也知晓一二分,宅子我不缺,铺子我自然也不缺,只是放着好端端的苏州府不待,陆公子为何要到广州做生意?”
阮亭拿起茶盏,有条不紊撇去浮沫,呷了一口,“苏州繁华,然经商之人颇多,生意也难做。广州虽然落败了些,可有经商的基础,当年码头边船只络绎不绝,货物琳琅满目。陆路和水路皆很便利,此地还盛产南珠和各类果子,把这里的商贸之路打开,周边各府的丝绸生意也是尽在囊中。
况且,我听人说,朝廷不会一直禁止海上贸易,等除掉倭寇,会废除海禁。这不,我赶在废除海禁之前,先来占个好位置。”
阮亭说话时,仇鸾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态。
仇鸾转着玉扳指,观这位陆公子的神色,不见一丝虚假。听陆致话里的意思,也没有不合理之处。
广州虽不复往昔繁华,可蚊子大小也是肉,若能把南边几个府城的丝绸生意握在手里,确实有不少进益。
仇鸾虚情假意劝了一句,“倭寇难除,又是当今天子下达的政令,废除海禁,哪能这么容易,陆公子还是要三思!”
阮亭不在意的道:“确实不容易,可就算我赌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些银子!”
经商之人最大的特性就是“赌”,阮亭这句话一出,仇鸾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既然如此,那仇某就祝陆公子生意兴隆、得偿所愿,陆公子闲来无事,可以时常来我这里坐一坐,我也是商人,我们交流一下生意场上的事情。”
阮亭应下来,“多谢仇老板,陆某却之不恭。”
经过一番商谈,阮亭从仇鸾手里买下来一座三进的宅子和六间商铺。
他出手阔绰,为人又风趣不羁,待人接物自有一套,哪怕是在应酬场上,也能融入仇鸾那些人,不出几日功夫,他便与仇鸾有了往来。
做戏要做全套,买下宅子后,甄玉棠整日琢磨着如何装缮宅子,该添置些什么东西,有时还会向秦娘子询问意见。
阮亭也没闲着,买下了铺子,他考察了府城经商的情况,给苏州府去了一封信,准备做绸缎生意。
阮亭与甄玉棠的身份是捏造的,可两人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来。
这日,仇鸾邀请他们俩来仇府听曲。
他派人打听了,苏州府确实有个经商的陆家,陆家也确实有个名字为陆政的少爷。这样一来,他对阮亭的提防打消了些。
“玉棠,等到了仇府,你只管待在我身边,省得出意外。”
仇鸾和仇涛兄弟俩,皆贪财好色,他们结交的人,也是一群狐朋狗友。
若是可以,阮亭不欲把甄玉棠牵扯进来,然而,甄玉棠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妾室,不能不见客。
甄玉棠倒不害怕,“我知道的,你放心,我时时都跟在你身边,绝不一个人待着。”
到了仇府,仇鸾的府上养着歌姬,一水的美人,吹弹拉唱,样样精通。
阮亭落座后,甄玉棠挨着他坐下,仇鸾目光掠过甄玉棠的玉面,毫不在意的神色微微一愣,涌出几分惊艳之色。
仇鸾粗声道:“我这满屋子的歌姬,和陆公子身边的妾室一比,全然失了神采,难怪去到风月场所,陆公子从来不留宿。”
阮亭懒洋洋回道:“我这妾室,是我花了不少银子抬回府的,她那一副姿容,我确实喜爱得紧。”
听闻这番话,仇鸾又是一愣,寻常人绝对不会这样回答,而是要推辞一番,可阮亭默认了他对那个妾室容貌上的赞誉。
陆致这人倒是有意思,仇鸾心头浮现这样的想法,“美人陪英雄,这样的美人在身侧,才能配得上阮公子。”
宴席上另一个男子轻佻的看着甄玉棠,“可是苏州府的女子都像沈夫人这般动人?见到沈夫人,我才知世间竟有如此貌美之人。”
说这话的是仇鸾的亲生儿子,仇平,和他父亲一样的货色,乃好色之徒。
他见到甄玉棠的第一面,眼珠子便直直落在甄玉棠身上,乌发雪肤,纤腰婀娜,锦裙修身,不难想象其下曼妙的身躯,身段更是一等一的妙,他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自是明白这样的女子有多么勾人。
甄玉棠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并没出声,往阮亭身边靠了一下。
阮亭微微笑了下,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透着冷厉,“仇小公子说出这样的话,你怀里那两个美人要不乐意了,还不快给仇小公子多灌几杯酒?”
仇平怀里的两个美人,当然不愿意仇平被别的女子勾了神,那两个歌姬拿起酒盏,手指划着他的胸膛,挨个喂着他酒水。
仇平忙着应付歌姬,只得收回视线,心里却十分遗憾,如果他能得到陆致的妾室就好了。
宴席结束时,仇鸾看向阮亭,“我与陆公子相识有一段时间,没送过你什么东西,我瞧着府上的歌姬,方才一直盯着你看,个个想要伺候你饮一盏酒。陆公子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身边伺候的人少了,就少了不少趣味。
这些歌姬,是我费心搜寻买进府的,不管容貌还是才情,不比大户人家的姑娘差。陆公子若是有看中的,直接领回去即可,也当全了她们的一片芳心。”
若要与声色犬马之人建立联系,与他们一道喝酒、赌博、下青楼,则是最快、也是最便捷的法子。
为了做戏,这几日阮亭跟着仇鸾一起去过风月场所。
仇鸾主动给他送女人,断然不是仇鸾口中所说的那样,觉得阮亭身边伺候的人太少。而是用这样的机会,来考验阮亭。
送歌姬,意味着在他身边安插人手,可以尽数掌握阮亭的动静。
也就是说,阮亭应该接下这些歌姬,才不会惹怒仇鸾,也可以尽快获得仇鸾的信任。
明知应下是最合适的做法,然阮亭不想委屈甄玉棠,哪怕只是名义上收下那几个歌姬,他也不想让甄玉棠觉得不舒服。
阮亭墨眸一一掠过屋子里立着的歌姬,仇鸾所说不假,这些歌姬是悉心调教过的姑娘,身上没有风月女子的风尘与媚俗。
那些姑娘感觉到阮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脸上爬起红晕,却是各个不甘示弱的昂首挺胸,呈现最引人注目的一面。
若能伺候这般俊逸的郎君,这才是值了。
阮亭收回视线,淡声道:“仇老板好眼光,都是些美人。仇老板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近来忙于筹备生意,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收下这几个歌姬,倒是浪费,是以,便不夺仇老板所爱。”
仇鸾眼睛眯起来,精利的视线盯着阮亭,陆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陆致不收用这些女子,说明还对他藏着私。
仇鸾声音粗重几分,“这怎么是夺我所爱?能陪在陆公子身侧,便是她们的福气。陆公子不同意,是这些歌姬没有入你的眼,还是其他的原因,陆公子今个一定要给我个说法。否则,待会儿你就把这些歌姬领回去。”
即便甄玉棠没有与仇鸾打过交道,也能够听出来,仇鸾是生气了。
她明白,阮亭不答应,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摆脱仇鸾的监视。
不能让连日的努力,因为这件小事而功亏一篑,一直没出声的甄玉棠,急中生智,“爷,您千万不能答应!”
“来广州前,妾身答应了夫人,要一步不离的看顾着您,看看有没有狐媚子出现在您的身侧。
夫人的脾性您也是知道的,当初您把妾身抬回府里,夫人可是直接拿刀架在您的脖子上,都见血了,还让您睡了一个月的书房。要是您再抬几个女子回府,夫人怕是要拿着刀和您拼命。
仇老板,我们夫人可厉害着呢,舞刀弄剑样样精通,谁惹她不高兴了,她就让那人不高兴。要是我家爷接下了这些歌姬,有没有福气享受还不一定呢。”
原来陆致家里的夫人是个母老虎,所以他才不同意,仇鸾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不太相信,“陆公子也是顶天立地的儿郎,岂会畏惧家中妻子?”
阮亭不好意思笑了下,“实在是内子太过彪悍,母老虎,惹不起惹不起。”
甄玉棠忍不住腹诽,她才不是母老虎!
仇鸾还是不死心,“你收下了,生米煮成熟饭,就算你夫人知道了,顶多闹一闹,你是她夫君,总不能拿你怎么样吧?”
甄玉棠笑眯眯的道:“仇老板,您有所不知,我家夫人是不能对我家爷动手,可那几个歌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估摸着立即就没命了。
您总不能破坏我家爷与夫人的感情,也不能忍心看着那几个年轻貌美的歌姬跟着我家爷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