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瑜州再无霍家人。
霍家人死绝了。
当天,关闭了数月的瑜州城门开了。
瑜州百姓绝口不提封城期间所发生的事。
但是,霍家惨案还是传遍了大盛,举国震惊。
消息的源头来自瑜州城的守卫们。
他们津津乐道着。
瑜州百姓们是怎样把他们当天神一样供出来,又是怎样一点点灭掉霍府的……
他们敢那么张狂,自然是九千岁授意的。
他就是做给永顺皇帝和所有忠义之士看的。
忠义如谢家又怎样?
尽得民心的霍家又怎样?
只要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谢家为君主而死。
——霍家死于百姓之手。
想起霍家,姜得豆就满心的悲痛。
她闭了闭眼,压制住对九千岁的恨。
“咯吱——”
拆房门被打开。
姜得豆回神,发现沈一杠已经离开了。
她整理了下情绪,终于记起今晚的任务,她得和沈一杠攀关系。
沈一杠走到连枝殿门口,听到身后一阵浅而快的脚步声。
他停下来,转回身,一眼就看到了小跑而来的姜得豆。
待她走近,他问:“还有事儿?”
“沈内侍您救过我。”姜得豆从未没取悦过什么人,这份陌生令她表情不是很自然:“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意追随您。”
沈一杠表情有短暂的松怔,他面色很快回归平静:“追随?”
“嗯。”她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手心里,指尖攀上他的。
他的手很凉,手掌很宽,触感不是很好,粗糙还硬。
她话说得不多。
意思也没有表示很明确,可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尺度了。
她和沈一杠相处机会不多,美人计是最快速拉近他的方法。
虽然不耻,但她没选择。
他没说拒绝,也没有同意。
只不动声色地盯着她,视线沉沉,看不出情绪。
他的沉默让姜得豆有些不安,她思索了会儿,微微抽了手。
没抽开。
——他反握住了她的手。
姜得豆目露不解。
他又问了一遍:“追随?”
“嗯。”她回握住他的:“追随。”
他看她良久。
姜得豆忐忑地问:“行吗?”
他依旧没答,只用力握了一握她的手又快速松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得豆:“……”
这是成了?
顺利得不可思议。
有了沈一杠的认可,姜得豆开始蓄意宣扬和沈一杠的好关系。
她迫切需要让宫人们知晓她和沈一杠是一条船上的。
夜里,阿克看着姜得豆坐在床边缝缝补补。
“做什么呢?”他问。
“束发带。”
他好奇走过去看,发现她手里的料子似乎还挺好,在烛火下泛着浅浅柔光。
“绸缎?”他惊讶。
姜得豆点头:“嗯。”
“小得子你发财了?连发带都用那么好的布料。”
姜得豆认真做着手里的活,头也没抬:“我自己舍不得用这么好的东西的,是拿来孝敬沈公公的。”
阿克愣了:“哪个沈公公?”
“太医院那位沈内侍。”
“……”阿克不解地问:“你巴结他干嘛?”
没等姜得豆回答,他又说:“你准备学腊梅那样,认干爷?”
“……”姜得豆本来想说认他当师父的,见阿克说干爷,就顺着他话说了:“嗯。”
干爷,也就是干爹,要比师父听着亲近点。
“……”
“别看宫女们都捧他,但他也就表面上风光,没什么实权的,你跟着他,捞不到什么好处的。”阿克说:“左右都是给别人当儿子装孙子的,干嘛不找个有权的?你看人腊梅多聪明,找了个东厂的,现在谁敢惹她啊?”
听到东厂两个字,姜得豆眼神冷了下来。
她低着头,阿克看不见,只听见她柔柔地说:“沈内侍待我好。”
“?”阿克瞪大了眼:“你们竟然有交集?平时没见你和沈内侍有什么啊。”
“嗯。”姜得豆不解释,只是说:“私下关系很好。”
“……”
姜得豆抬头看他:“别和别人说呀。”
“嗨,放心吧,我这张嘴严实得很,你放心!”阿克拍着胸脯保证。
姜得豆笑笑。
放心?
对阿克那张嘴,她格外放心。
第二日一早,姜得豆就被腊梅拽到了一旁。
“小得子,沈内侍真是你干爷?”
“哪有。”姜得豆四处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才小声说:“沈内侍低调,他不喜太张扬的,不要乱说啊。”
“……”
有时候,否认比默认还能坐实流言蜚语。
不出半日,姜得豆认沈一杠当干爷的事儿就传开了。
陆陆续续有其他宫的宫女来问姜得豆是不是真的。
她一律回了和腊梅一样的说辞。
“……”
姜得豆守在连枝殿门口好几天,终于在一天中午逮到了沈一杠。
沈一杠提着药箱,去给汤池宫的人送药,经过连枝殿,才走到门口,就被人扯住了袖子。
他低头,看见自己深蓝色的宫服上多了一双纤细白嫩的手。
抬头看,入眼就是姜得豆灿烂的笑脸。
“送您的。”她对着他笑,笑容很甜。
她举起手,高举的手上摆着条灰色的绸缎布条。
他半垂着眼眸睨她,没接。
“……”姜得豆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阿克和腊梅桃枝听见动静,都在不远处看热闹。
三人六眼齐刷刷瞅着他们的方向。
“……”
她必须得让沈一杠接了。
不然她以后再吹嘘和沈一杠关系好就不会有人信了。
她踮着脚,抬起一点下巴,这才勉强把嘴唇凑到沈一杠耳边。
“几日不见,很是想念。”
她声音极小,不想让别人听见,用只能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
沈一杠缓缓眨了下眼。
将布条接到了自己手心后离开了。
态度极为平淡,好歹是接了。
“……”
阿克三人惊呆了。
腊梅和桃枝明里暗里送过沈一杠好多东西,他从来不接。
腊梅刚攀上刀子张那会儿,仗着得了九千岁的势,硬把东西放在了沈一杠屋里,结果当天就被沈一杠派人送了回来。
腊梅拍了拍姜得豆的肩,第一次对她露了笑脸:“沈内侍真是你干爷啊?”
“……”姜得豆说:“嘘,小声点儿。”
腊梅心领神会:“噢噢。”
“……”
姜得豆望着沈一杠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好像琢磨出他的一点性格了,对他用强硬态度是行不通的,柔情策略似乎在他这里更能吃得开。
既然这样,可以试着和他培养培养感情,或许,他就不会轻易揭发自己。
-
周宝年来了汤池,开口就是一句:“有绿豆汤么?”
“有,您稍等,奴才这就给您端来。”掌事太监立刻应了。
一会儿的功夫就端了几碗汤来,他双手捧了一碗,弓着身子递到周宝年身前:“您请。”
“嗯。”周宝年连喝了几大口,等嗓子不那么干燥了这才说:“把你们宫的太监都叫来。”
“是。”
人很快到齐,周宝年手里捧着名册,挨个念名字。
“王五。”
“到。”
周宝年扫他一眼,很粗犷一人,他看向下一个名字:“张三。”
“到。”
周宝年寻声看人,这太监面庞清秀,他在他的名字下画了个点。
……
从汤池宫出来,已经到了傍晚。
周宝年身边的小太监扶着周宝年走在莲花巷上:“师父,咱们得忙到什么时候啊?这几天走宫走得我腿肚子酸疼酸疼的。”
周宝年提醒道:“替万岁爷干活是荣幸事儿,怎么会累呢?”
“……”小太监忙改口:“是,奴才口误,奴才不累。”
周宝年没有过多责怪。
不止徒弟累,他也累。皇宫那么大,他们每天挨个清查了足有一个月,整个皇宫都快走完了,能不累么?
周宝年站在巷子口往南看,能隐约看到连枝殿的屋檐:“只剩个连枝殿没查了。”
“咱们是今天去,还是明儿去?”
“明儿吧,今天太累了。”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