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寻了个阔亮的亭楼,笑问韩越:“这里怎么样?” “好的很!”韩越见是个别致小巧的妙处,可登高望远,可迎风赏月,喜不自禁,连声叫道:“就在这里,就在这里!今天不讲什么规矩,都要听我的,坐在一处才热闹!” 云瞳命摆下一张圆桌,邀众男围坐,先送上来茶水点心,依各人喜好,摆在他们面前。 叶恒见云瞳居中,左边陪着寿星韩越,右侧坐着贵客凌讶,正相谈甚欢。自己犹豫了一下,坐到了他们对面,低头默默喝茶。 冯晚坐在凌讶身边,十分紧张,不时偷眼打量那些贵少公子。桌上的东西一样不敢取用,生怕自己不懂规矩,被他们耻笑了去。 离凤见他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怜惜,便在桌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小晚,别怕!这里不是上京王府,英王她┄┄也是┄┄随意的很!” 可不是随意?莫说她一位亲王,便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也没见过谁为非亲非故、待嫁闺中的小郎做生日,还大喇喇的坐在人家旁边┄┄离凤暗嗤一声,又见除了从奕和冯晚带着薄纱,韩越、凌讶和清涟都露着一张俊颜,与云瞳说说笑笑,毫不避讳。 从奕坐在他们对面,端着一杯新茶,眼睛逐一从众人脸上扫过,看到离凤时停了一刻,心中叹道:连侍候她的元服小宠都有这般姿容风度,那位聂赢侧君的英姿只怕更是动人,何况这里还有梅花月郎和清涟┄┄ “从奕,你在家还带着那劳什子作甚?”韩越指指他脸上的蒙纱:“吃饭、喝酒、说话都不方便,快摘了吧!” 冯晚暗道:他尚在闺中,怎么说话这般无所顾忌┄┄当着女人,岂可摘去蒙纱?正在纳罕,没想到韩越又朝自己指来:“还有你,小晚是吧?那破玩意儿把你的美貌都挡住了,赶紧摘掉。” 云瞳见冯晚显出尴尬来,伸手拦住韩越,皱眉说道:“月郎,不可强人所难!” 从奕深看了云瞳一眼,心中暗道:果然,她连再看一眼我的容貌都毫无兴趣┄┄ 韩越撅了撅嘴,拿起茶杯和凌讶、清涟各碰了一下:“还是你们俩和我说的到一块儿!可惜添哥没来┄┄” 凌讶笑道:“他可别来,来了都没有别人说话的份了!” “可不是!”韩越哈哈大笑:“阿恒自负伶牙俐齿,在添哥面前说不上三句话,就红着脸逃跑了!诶?我说阿恒啊,小莫不出声也就算了,你今儿怎么也跟个束嘴儿的葫芦一般,没精打采的?” 沈莫见叶恒正在发呆,暗中拽了拽他的衣襟。 “你是不是又吃醋了?”韩越一撇嘴:“见你家王主给我做生日,不高兴了?” 叶恒见云瞳随着众人都看向了自己,玉面骤红,只得端起茶杯敬道:“叶恒以茶代酒,祝韩少爷芳龄永继!” 韩越这方笑了,饮过香茶,随口问道:“等你生辰,我一定也帮着操办一番。你是哪日?” 这句话却戳到了叶恒的痛处,他是孤儿,哪里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我┄┄”叶恒眸光骤黯:“不晓得┄┄” 韩越一愣:“怎么会┄┄” 云瞳暗叹一声,接过了话茬:“我可晓得呢!是甲午年十二月二十!” 十二月二十┄┄叶恒猛地抬起眼睛,眸中隐现水光:那是她送我耳徽的日子┄┄她竟然也记得这般清楚┄┄ 云瞳朝他笑了一笑:“现在就可以想要什么寿礼了,到时候悄悄告诉我!” 王主┄┄紫卿┄┄叶恒忍住泪,含笑点了点头。 韩越听提起寿礼两字,立刻摇起了云瞳的胳臂:“那送我的寿礼呢?怎么还没见着影儿?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怎么会呢!”云瞳失笑,命小北去把东西拿来。 礼物早被十二月放在了门外,是一个精致的提篮,里面盛放着十几样小玩意。云瞳亲手取出一个黄杨木雕的面具来,正着戴像个笑脸“菩萨”,倒过来戴像个怒目“金刚”,雕工精湛,栩栩如生,把韩越喜得手舞足蹈。 “还有一些,都是这里的新奇玩意儿。”云瞳对清涟他们说道:“你们也各自挑一件玩吧!” 凌讶眼尖,瞧见其中有个小桃心状的红色薄匣子,雕着彩凤祥云,做工十分精美,打开一看,盖上是一面小镜子,打磨得极是光滑,匣里别着一枚檀木小梳,齿体圆润,纹理细密。 “我那个才摔碎了┄┄”凌讶捧着镜子左照右照,直是爱不释手,忽而瞧见那匣上还浅浅刻着四个小字:“镜圆璧合!” 清涟却掏出一个巴掌大小、上等细牛角做成的圆柱型小笼,里面装着一只金铃子,叫声清脆悦耳。 “这个有趣!”清涟托在手上看了又看:“可怎么喂它东西吃呢!” 云瞳凑过去看了一会,指指笼子背面:“这儿有个小洞!” 沈莫瞧见篮子里趴着一只小巧的圆雕石虎,伸手拿了出来,仔细一看:虎呈卧姿,三足着地,虎身微斜,长尾贴面,双目瞪视,张口露齿,颇有勇猛警觉之态。又见局部沁斑似虎之皮毛,阴刻细线似虎之肌理皱褶,极见生动意趣。 表姐便是属虎呢┄┄沈莫默默想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着她,说几句话┄┄ “又发什么呆呢!”云瞳从他手里抢过石虎看了看:“这个不好,样子太凶了,小心它反噬害人!该关到笼子里面去。”一边说,一边随手丢出了窗外。 “啊┄┄”沈莫一阵失望。 “你喜欢猛兽,看看这个可好?”云瞳从篮子里摸出一条翡翠小蛇来,通体碧绿,冰透小巧,盘着一根小枝儿,蛇头上瞪着两只大眼睛,灵气十足。 沈莫看着她塞到自己手里的小蛇,一阵失神:这可如何是好?那人不许我再见表姐,而表姐又不许我离开英王,她们都怕我露出破绽,祸及自身与家人┄┄可我常日在她身边,被她当成了自己的男人,也关照,也疼惜,我回应不了,又拒绝不能┄┄以前,我怕她召我侍寝,总避着她。可现在,我是怕她对我好,不敢见她。可越是躲越是藏,越是不声不响,不争不抢,她越是来安抚爱护,甚至比表姐对我更好┄┄ 沈莫暗生叹息,忽听云瞳问向身旁的叶恒:“阿恒,你怎么不挑?” 叶恒红着脸庞,从篮子里摸出一条相思结来,其间点缀着十数颗小粒玛瑙,取相思红豆之意。 云瞳笑着给他挂在颈上:“很好看!” “王主,你别再生气了┄┄”叶恒垂着头悄声说道:“前番的事是我┄┄” “我哪有生气┄┄”云瞳暗暗携了他的手:“你为我吃醋,我欢喜着呢┄┄” “那┄┄”叶恒心中惊喜有加,俏脸更添了红晕:“今夜┄┄我陪着你┄┄” 今夜┄┄云瞳刚要应下,忽而想起身上那些小柳留下的暧昧印子,只得无奈的推脱道:“明日我要打起精神见青麒国主与圣后┄┄要不,改在它日?” “嗯!”叶恒浅浅一笑,眉目间俱是情意。 沈莫收回目光,紧紧咬住了下唇:她喜欢的人是阿恒呢!对我好,想必只是碍于皇命,怜悯一二┄┄在家时表姐对我也好,可只要枫哥一来,她眼睛里就再看不见我了;王主也是一样┄┄正觉心头苦涩,忽听叶恒又悄声说道: “王主,要是以后我再惹了什么事,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别不理我┄┄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呢┄┄” 从始至终,只有一人┄┄沈莫忽而一凛:我┄┄我怎么总拿英王和表姐比呢,这如何能比?表姐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有十多年的情意啊!她是知理守礼之人,对我向来尊重,从不逾矩。哪像英王,言辞调戏不够,还时不时动手动脚的轻薄┄┄她亲我的时候,我┄┄我怎么不推开她,反而沉迷其中,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三心二意,水性杨花,谁会喜欢这样的男子┄┄ 沈莫心底阵阵发凉,面色一下子苍白了下来:表姐说等她功成名就的时候,会向英王提出娶我,我既已应下,便该安分守己的耐心等待,绝不能再去招惹别的女人!可我┄┄竟然打着“怕触怒英王”的幌子,由着她玩弄,自轻自贱到这个份儿上,怎么对得起表姐┄┄从今以后,再不能如此了!我只当个无声无影的暗卫就好┄┄ 沈莫甩了甩头,猛灌下一杯凉茶,方要把手中的翡翠小蛇扔回篮子,却听叶恒在旁笑道:“沈兄,王主送的东西,你该戴上才好!” 沈莫一僵,见他从自己手中夺过小蛇,对着灯火看了好几眼 :“王主就是偏心┄┄把自己的属相挂件儿送了你┄┄” “又阴阳怪气的说这些没意思的话!”沈莫瞪了他一眼:“你不是都有耳徽了,这个算什么┄┄你要是想要,就拿去好了┄┄” “我阴阳怪气?”叶恒点了点他:“你这些话说的就不醋不酸么?” “┄┄” “我不是恋着东西,是为提醒你,该记着王主对你的好!”叶恒凑近他耳旁:“不只这个小挂件儿,那只方天画戟,上京那片演武场,都是她的心意。千万千万,你别辜负了她┄┄” 沈莫闻言僵的更甚,由着他寻出一条细绳,穿上蛇身孔隙,挂到了自己的颈上。 “沈兄┄┄”叶恒看着满意,轻声叹道:“我早就看出来了,王主很喜欢你,所以一直都等着你┄┄” “等我?”沈莫一怔:“等我干嘛?” “等着你心甘情愿的把自己交给她呀!”叶恒眉峰一扬:“要不她为什么不召你侍寝了?莫说王亲贵胄,就是寻常百姓,有哪个女子能做到这般?对自己名下的男人不强不迫,反而护着信着,日复一日等他回心转意┄┄真让人嫉妒死你了┄┄” 刹那间,沈莫刚刚定下来的心思又凌乱了起来,如风中飘絮,纠结成团,撕扯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