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他的生命力(1 / 2)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首页

针对姜月章的追杀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

术士们的身影变幻莫测,已然从茶陵山脉转而向北,进入了虞国、燕国交界附近的聚峰山脉。

作为二国交界险要的聚峰山脉天然便是一道难以突破的防线。

此时,裴沐观战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根横生的松树枝。

松树生长在悬崖上因此战场也在悬崖上。

高入云海间的悬崖一面连着曲折山脉一面邻着万丈深渊。连飞鸟也不从这里经过,也许是因为飞鸟看一眼也会觉得胆寒。

但在山巅交锋的术士们却都对这滚滚云海、巍巍高山、烈烈长风视若无睹。

追杀姜月章的一共有十九人其中有九名术士、十名刀客。他们起初还派人来试探裴沐,在被她杀了两个刀客后他们便干脆不理她专心致志对付起姜月章来。

裴沐在战场边缘瞧着也说不好自己是否有些遗憾。

毕竟,如果他们不来惹她她似乎也没什么必要趟这浑水、自找麻烦。

怀着一种微妙的矛盾心情她一路就跟在他们后面,不远也不近,就这么抱着一把刀鞘面上悠悠闲闲地瞧着。

到了此刻,她坐在高崖上那被风吹得歪扭的树醋溜发最快枝上仍是这么瞧着。

身形稳稳,一动也不动。

现在,战场上的敌人只剩了三名术士。可他们毫无惧色还耗费大量血气,结成了三足金乌大阵。

三只金色凤鸟的虚影收尾衔接、环飞不止将原本寒冷的山巅变作了炎炎酷暑之地云海被蒸腾得漫天飞,散作挡人视线的雾气。

金乌大阵内,有一抹凝而不散的血雾。这些猩红凶煞的雾气被金乌光芒烤炙着,已然有些体力不支、左右支绌。

但与此同时,这血煞却也显得更加凶悍了。

血雾时而化作一个隐约人形,时而与黑风交缠飞舞。不详的血光不住收缩,一点点腐蚀着光明灿烂的金色大阵。

裴沐盯着那个人。

她盯着姜月章。

她的眼中,能清晰地看见他的模样原本积累的活人生气,此时已经耗费得所剩无几他身上重新出现了死者的暗紫和青灰,容貌中的凄厉怨恨之意也愈发明显、愈发可怖。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一个人分明死了许久,却还能如此顽强地求生。”她托着下巴,喃喃自语,“真好啊。姜公子,我有些羡慕你了。”

其实,如果姜月章开口叫她帮忙,她必定会加入战局。他是雇主么,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似乎同样出于某种微妙的、顽固的情绪,他并不肯先开口。

而裴沐,也不想主动做什么。

她一直看着,但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如何是救,还是不救?隐约地,她觉得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抉择,所以在想清楚之前,她不乐意做决定。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一直看着。

她看着姜月章独自将敌人一一杀死。

她看着那俊美又可怖的青年吸尽敌人的精血,又在连绵不断的战斗里将力量耗尽。

金乌大阵的光芒,正在渐渐消失。

这是威力强大的阵法,传自上古。也因其威力强大,对术士的要求很高。

然而,传说因为古时的力量被分散给了每一个人,当今世界几乎没人能够再现上古时那半神半人的恐怖伟力。

所以,这金乌大阵也不能持续太久。

饶是如此被围杀的姜月章,也差不多精疲力尽了。

他已经不能再维持血雾黑风的状态,不得不现出本来模样。

山巅大阵里,他略略弯腰、长发散乱,身体不住颤抖作为力量外化的衣衫,也有了程度不小的破损。

唯有他的神情依旧冷漠凶悍,似乎此时被逼上绝路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已是强弩之末”

一名为首的术士厉声喝道:“趁现在,一齐杀了他!”

另两人振奋精神,高举双手。

刹那间,金乌再起!甚至从大阵中心,有虚幻的树木枝条幻化而出。

这影影绰绰的枝条上烧着灿烂火焰,猛地捆住了僵硬的青年!

姜月章闷哼一声,面上有青筋暴起,令他狰狞如恶鬼。

然而,在他爆发的力量下,那枝条只停了一停,便继续缓缓收缩。

要出手么?

裴沐握着刀鞘的手指,突然动了一动。

不。她想,再看看,再想想。

就在她心中这个迟疑的念头盘旋之时,忽然之间

那被大阵束缚的青年,发出一声尖啸。

那声音凄厉刺耳、怨气震天,绝不是活人可以发出的声音!

在某种两败俱伤的术法催动下,刹那之间,便有腥风血雨掀起!

山巅岩石开始晃动,那捆着青年的枝条也在晃动突然,那人整个化为血煞,脱身而出!

灵光与怨气交织,倏忽分为三道,分别袭向三名敌人。

“你,休想!!”

术士欲要抵抗,却陡然瞪圆了眼只一瞬间,他便捂住脖子上的窟窿,“嗬嗬”不能作声。

下一刻,他便被血煞缠绕,化为了怨魂的养料。

电光火石间,两名术士已然身死。

然而,为首的术士却还有一战之力。

他见到同伴惨状,双目充血,状若癫狂。

“竖子,拼了我这条命也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在血煞绞杀他之前,他自己已经先一步震碎身躯、化为无数血沫肉块。

腥风血雨成了攻击的最后手段,带着深深的诅咒之力,刺入血煞之中。

刹那间,血煞竟被击飞了。

另两道血雾飞速前去,似是想支援。

可终究,它们只是在半空中汇合,再化为青年的身躯。他像一片残破的碎叶在风里飘零,无根无源、无依无靠,最后

他整个地,掉下了万丈悬崖。

裴沐猛地站起身!

她一跃而起,轻盈地掠过狼藉的战场,来到悬崖边。

然而,她又堪堪止住步伐,只弯腰往下看。

“掉下去了吗呃啊!”

她吓了一跳!

正要后退,她却已被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脚踝!

悬崖边上,这个抓住岩石边缘,整个身体在风里摇摇晃晃,却还坚决不肯松手的人不是姜月章,又是谁?

裴沐诧异地看着他。

这个人他已经连化形的力量都没有了。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扣在石头上,皮肉已经磨烂,露出红褐色的、凝固的血。

他抬着头,散乱长发狂飞不止,衬得那双眼睛无比凶狠他就用这双凶狠的眼睛死死盯住裴沐,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她脚踝不放。

裴沐动了动,没用力。她便也低头定定看着他。

时间好像忽然放慢了,慢到足以让她认认真真地观察他。

没有了术士力量的对抗,高山上的风终于能肆无忌惮地穿行而过。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气流吹得乱飞,而悬挂在崖边的这人更是模样凄惨。

他如果会流血,想必已经浑身血肉模糊。

但可惜,他只是个死人。

“姜公子,你只是个死人而已。”裴沐蹲下来,好声好气地劝说,“道理上说,人都死了,天大的仇怨也要留给后头的活人了。你却又是为了什么,要如此执著?”

姜月章没有回答她。

他仍是这样死死地将她盯着。

片刻后,他才开口说:“小骗子。”

这声音微弱而缥缈。还是像鬼火,却像一缕快要熄灭的、奄奄一息的鬼火。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裴沐托着一边脸颊,歪头把他看着。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再开口,她才笑眯眯地、中气十足地说:“姜公子,我原本想帮你的,可转念一想,万一你又误会我瞧不起你呢?我等啊等,想等你一声令下,我必定拔剑而上,可谁知道,你一直不开口。”

青年的手指微微松了力,像精疲力竭,可即刻,他复又抓住了她。

“小骗子。”他还是只这样说。

“我明明很诚信的。”裴沐回答,“何况,姜公子不是说纯阳之物是大补?我瞧金乌大阵阳气很重,姜公子进补得如何了?”

这当然是她的调侃,甚至是恶意的调侃。

要知道,阴阳相克也相生。对他这样强大的幽魂鬼物而言,吞噬阳气的确能壮大自身,但如果阳气太盛,自然也会反过来克制他。

金乌大阵何等强大,他又苏醒不久,自然是被烧灼得异常痛苦,何来进补一说?

果然,他神情愈发阴沉,脸色也愈发惨白。最后那一点点的生气,也像随着风吹而渐渐要散尽了。

但看他这模样,裴沐反而生出了点快意。

她也摸不清自己为什么非要刺激他。但她就是想这样做。

她想看他被刺痛、被激怒、被逼迫至绝望,最终颓然放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什么东西证明他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所以他最好不要来给她找什么麻烦。

然而

“呵。”

青年惨白的唇角,忽然勾起一个明明白白的弧度。

那是嘲讽的笑容,也是如燃烧一般的疯狂的笑容。

“小骗子。”

他说着,手里忽然用力!

一股幽暗波动袭来!

裴沐猝不及防,整个被他拉着,和他一起坠下深渊!

一时间,天地呼啸,蓝天静止。

裴沐下意识挣扎,却被他从背后死死箍住。他为了不让她挣脱,根本是完全将她压死了在了怀里,用力之大,简直像要把她扼碎。

“你姜月章!”她大声说,“你这个疯子!”

他贴在她耳边笑,缥缈虚弱又满是恶意的笑。

“小骗子,我如果再也醒不过来,你也就别醒了。”他在她耳边呢喃,冰凉的嘴唇在她耳廓上移动,“陪我一起死。我粉身碎骨,你也要在我的骨血里。”

“为什么!你要死自己死,不要拖着我!”

“反正,”他的声音清清楚楚,恶意和嘲讽也清清楚楚,“你自己也没有多么想要活下去吧?”

裴沐呆住了。

这个,这个

你在说什么鬼话?!她想这样高声驳斥,却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想活,不想活?谁想活,谁不想活?

她思绪混乱,心跳如鼓。

姜月章这个死了多年的人,为什么还能这么顽强地、拼了命地、不顾一切地挣扎?

这样执著的挣扎,这样执著的求生欲

简直就像他还活着一样。

裴沐望着那急速远去的悬崖和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