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双看到这般情形,一时吓得脸色惨白,大叫了一声。我的心里很乱,当真是天意弄人。可是清晰的疼痛感却在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仓皇一瞬的馈赠,我留不住。
我并不敢再动弹,但鲜血还是不断在涌出。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恍惚之间我觉得我被人一下打横抱起,我清晰的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而急促,他大抵很担心吧……想着,我终于觉得安心了些。慢慢的,那声音也再听不真切,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我无力躲避。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再次睁开眼。屋子里很安静很安静,我能听见滴漏的声音。听着那水声,仿佛我再次坠入那幽深的水底,下落、沉溺、几近窒息。我拼命挣着想要起来,身上却没有半分力气。余光终于瞥见他。我忽然觉得心安,仿佛在水中寻到了浮木,找到了可以紧紧抓住的依靠。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依赖。
我并不再做什么,就是侧过头去看着他。殿下坐在桌边,此时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枚玉佩,不知在想些什么。那玉佩通体乌黑,遥遥望去也晓得,必是于阗的墨玉。京中四殿下最喜欢这些奇珍,颇得雅趣。
正想着,殿下突然抬起头,瞧见我醒了,便稳步上前来。殿下的脸上并瞧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虽然错愕,但是我们也只能接受这一切。
我的心里还有一点点侥幸,沙哑着嗓子问道:“孩子……”
殿下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我的手。
我也不再说什么。本就心知肚明了,方才那般情形,便是强留住,怕也是先天孱弱,生来便是遭罪。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出乎意料。可还不等我品味那份惊喜,上苍却又把那份礼物收走了。给了希望,转瞬却灭个干净。我的眼睛干涩,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殿下只是握着我的手,我知道,他原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怕我情绪太过激动,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我心里是知道的。毕竟如今还在陈家,我总不能胡来。
秋水端了药进来,瞧见我醒了,眼底闪出一种异样的神采。她端着药快步走过来,有些泫然欲泣的样子:“娘娘可算是醒了。娘娘昏迷了这大半日,奴婢们也跟着殿下一般的揪心……”
“秋水!先服侍太子妃用药吧。”殿下站起身来背对着我,我瞧见他的左手微微颤抖,最后终于紧攥成拳。他的心里一定不比我好受。可如今是在陈府,国舅爷的府邸。陛下素来宽纵陈绍安,圣意难测,我们未必可以做什么。
等我用过了汤药,殿下便走了出去。我晓得,陈大人此刻必侯在外间。毕竟事关天家子嗣,若是陛下真的怪罪,陈家怕也是要遭难。如今这般风光的陈府,也有可能变得如同虞府一般,转瞬破败。
秋水扶着我坐起来,又拿了几个软垫垫在我的腰后,又细细地掖了掖被子。我瞧着她忙活了这一阵,一下拉住她的手想让她歇一歇,却瞧见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我心中有些感慨。方才出来的时候秋水并没有跟着,想来消息已经到了宫中。
果然秋水有些犹豫着道:“陛下如今已经知晓了……”
我瞧她迟疑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陛下希望此事不要声张,对吗?”
我尽量维持着平静。可秋水还是觉出了我的情绪,就着跪了下来:“陛下希望娘娘把这事压在这里,不要再让旁人知晓了。风言风语,总是……总是有损东宫的颜面的。至于此事,陛下也会有个公正的裁决。娘娘如今,只管先养好身子……”
怪不得我们如今还在陈家府邸。天家威仪……我冷笑起来,我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了,陛下如今,连他所有存在过的印记都不准许留下吗?我无比心痛,却只是无声的嘶吼。我的嗓子早就沙哑了。秋水的眼泪簌簌而下。我知道,她也很难过。不管是不是为了殿下的缘故,秋水待我很好,刚刚进东宫的时候,下人们不待见我,是秋水替我立了规矩,这两年来,她也一直很照顾我。我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的待我好。
我闭上眼。我很恨,可我不知该恨些什么。我想恨初双,可她原也不是有意为之,我想恨陛下,可他是天子,阿爹最最敬重的贤者,殿下的父亲,天下人的君主,从来顾全的是所谓大局。大抵我应该恨我自己。
秋水执起我的手,有些哽咽:“娘娘同殿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晚上我同着殿下回了东宫,初双想见我,可我却并不愿意见到陈家任何的人,殿下替我挡了下来,我便直接就上了备好的车子。上了车我却有些后悔,这般失礼,如今又是殿下一人在同着陈绍安周旋。我心中有些犹豫,此时殿下却也上车来了。
宫车行的很慢,殿下也终于缓缓开口:“这件事……明日我会请陛下决断……你如今便安心将养,不要劳心劳力再去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