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人踹开,有男人的声音说,“别怕,有我在。”
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蔡婆子和刘婆子都跟进屋瞧了几眼,也不知是被床上的情景吓到了,还是关心东家的伤势,免得被殃及池鱼,追着东家又出去了。
屋子重新恢复了安静。
伏荏苒小心地睁开眼,确定屋里没人才坐起身,转头看去,身后的褥子像被火燎过一样,全是一个个的洞,连着洞下的床板也被腐蚀穿了,直接能看到床板底下满是尘土的地面。
伏荏苒赶紧去摸藏在床板下的小布包,幸好没被腐蚀掉。
她盯着那些大洞,背上一片冰凉。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她的头发这么执着?
这个晚上伏荏苒一夜没睡,身下的褥子已经换过,整个人也被放进木桶清洗了一遍,连带着那饱受摧残却毫发无伤的长发。
今天虽是惊心动魄,但她也知道了一些自己一直忽略的事。
怪不得月牙从来不让别人给她梳头,必须亲力亲为,在桃花春庄时月牙不在身边,便是弗諼亲子揽下了这个活计。
原来弗諼每次和她讨头发做奖赏不是闹着玩,她的头发只有自己才能拔下来,别人根本拔不下来,烧、砍、腐蚀都没用。
她发现自己头发可以变色时便知道这头长发定然与常人有不同之处,却依然小瞧了这头发的玄妙。
她这头可变色的长发继承自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曾经又经历了些什么?
这一刻,伏荏苒才真正想要了解自己那个素昧蒙面的母亲。
伏荏苒本以为再见女东家怎么也要在十日后,不想第二天天黑突然到来,蔡婆子和刘婆子有些措手不及,却什么也没敢说老老实实躲进灶屋里。
房门被重重合上,伏荏苒的心也如同那门被用力砸了一下。
她听见屋里的脚步声不少,至少有三人,正揣测着女东家此次来意,便感觉身上的被子被压了一下,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老朽已经说过了,当今世上能解奇毒魂眠的人除了沧浪神医再无第二个,你们就是把我杀了我也救不醒她啊。中魂眠者,会在不知不觉的睡梦中死去,这女子已经昏睡三个多月了,恐怕就算把沧浪神医找来也没得救了。”
魂眠?伏荏苒愣了一下,这个毒听着有些耳熟。
对了,弗諼和她说过,太后毒杀先皇用的就是一种叫魂眠的毒,无声无息要了先皇的命。
不过她是何时中毒的,她怎么没印象,莫非……是在潜秀宫里脖子上被书婕妤挠那一把?
怪不得她会昏迷,而且还一睡就是三个月。
弗諼也不知道在哪儿,肯定急坏了。
女东家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今日不是她醒,就是你死。”
老大夫欲哭无泪,身体止不住地战栗。
这时,另一个年轻的男声传来,是昨日被女东家叫做长山的人,不带一丝生气地道,“你说中了魂眠与寻常体弱老死无异,寻常老夫根本诊不出来,你既能诊出来,也定然知道如何解。”
老大夫恨不得把三个月前自大卖弄的自己打死,早知道就不掺和这事了。
“这,你这话怎么说的,谁说知道是什么毒就一定能解的……”
一把弯刀架在了老大夫脖子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长山冷冷地朝床上撇了下头,“别废话。”
一番威胁震慑,老大夫当即吓得腿软,扒着床沿颤抖着伸出了手。
老大夫抱着死路一条的绝望心情将手指搭上了病人的腕脉,颤抖的指尖却渐渐平静下来,惊奇地咦了一声。
这脉相……怎么变了?
老大夫犹如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大喜过望,连带着声音都拔高了些,从未有过的敞亮。
“病人体内的魂眠没了。”
“没了?这什么意思。”长山奇怪地反问一句,眉心一皱,刀口往老大夫脖子上近了一寸。
老大夫咽了咽口水,激动得道,“老朽,老朽也不知,之前诊脉这女子确实中了魂眠之毒,可方才诊脉丝毫没有中毒痕迹,老朽也纳闷……”
老大夫急得一头汗,沉默良久的女东家却突然狂笑起来,尖锐的笑声很是刺耳。
“不愧是圣主的女儿,要人命的毒药都不怕,哈哈哈……”
“老天真是厚待她们母女,能有这般百毒不侵的体制!”
越说到后面,语气越发的咬牙切齿。
她怒声一喝,“她何时能醒?”
老大夫被吓得一个激灵,颤抖着道,“她身体还虚,需要静养,想来用不了几日自然就醒了。”
女东家闻言无声,许久才又命令,“长山,处理了。”
长山应了一声,而后便响起老大夫惊恐的求饶声,“饶我一命吧,我什么都不知道,饶命……”
很快求饶声被一声痛苦的呻吟打断,屋子便恢复了安静,取而代之的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伏荏苒藏在被子中的手暗暗抠着褥子,脸上却连一丝波动都不能有。
随意草菅人命,让伏荏苒认清了这个女东家的嗜血残忍,也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危险处境。
她不能鲁莽冲动,想要活就得沉住气。
屋里又有脚步声进出,应该是把老大夫的身体抬走了。
伏荏苒紧绷着神经,一刻不敢松懈,她能感知到自己身旁的呼吸声,带着捉弄和恶意,阴气森森地朝她耳朵吹着气。
“快点醒过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这张脸被我欺负的痛不欲生时的表情,我会把你娘给我的奇耻大辱,通通和你玩一遍。”
女东家阴仄仄的那番话,一整晚不停回荡在伏荏苒耳边。
第二天蔡婆子和刘婆子来给她梳洗比平常晚了近半个时辰,即便伏荏苒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两人低迷的气息,连嘴碎的蔡婆子也是一句话没有。
想来昨夜死人的事她们也瞧见了。
一整天蔡婆子和刘婆子都沉默无言,两人也不到院子里晒太阳唠嗑,尽忠职守地守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