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家村是个大村,村子里头的宗祠正儿八经地建立在村中,其他的人家零零散散地落座着,村子占地面积广,既拥有广袤肥沃的良田,又拥有几个湖泊,里头都是强劲有力的鱼、虾、蟹。越靠近宗祠,便越能看到那些个牌坊,是历代喻家所出的进士牌坊,宗祠边上落座着的屋子,便是白岫当年在喻家村的私塾。
村子里头的路较为平坦,每年村子里头的族老都会用收齐的银子请了人来,将一部分路铺上石板,其余的压实了。
最为靠近镇上的那一角,住着的正是喻老婆子和喻予潮,当年喻予潮老祖宗便是看上了这块地,据说离镇上近。
但前世柏令仪在喻家那么多年,偶尔在夜里服侍喻老婆子听到了一些她透露出来的话,据说喻家老祖宗已经算好了那地儿的风水,说是除了龙脉,这里头的风水最为好,最能旺子孙。
喻老婆子可是深信不已,毕竟喻予潮就是个佐证。
喻家村的族老所住的屋子都比不上喻老婆子他们家所住,因而村子里头的族老说的话,有时候还不如喻老婆子说话管用。
整个村子里头的人,无人不想替喻老婆子做事。
喻家村每年都有组织船队出海,至于喻予潮家一向都不参与,据说是当年祖上有人在海中失事,因而禁止喻予潮本支人出海。
刘大娘在前头带路,柏令仪在后头跟着。
虽说刘大娘领着柏令仪去见喻老婆子,可心里头还是七上八下,打着鼓儿。如今柏令仪看着就像个村野里头的丫头,喻老婆子惯会挑剔,只怕见了,就要反口了。
一路上刘大娘都在想着折子将柏令仪打回去,可柏令仪一听她提起回去话头,便是二话不说就要掉头走人的姿态,刘大娘心惊肉跳啊。
“这喻家老婆子可是最为慈祥的人了,心善,她家也大,你若是能嫁进去,便是想住哪一间,都成。”刘大娘一想起以后自个的儿子也能跟着住上喻家的大宅子,又恨不得喻老婆子一眼就看上,明儿就将柏令仪抬进去。
柏令仪没有说话,只是跟着。
过了祠堂的路,越来越熟悉了。
对于柏令仪来说,即便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回到过这里,可她依旧记得从这开始,每一块石板的厚度和宽度。
是的,毕竟她亲手擦过。
这是她前世过门后的第五日,就被喻老婆子以请安来迟为由,让她一个人拎着一桶冷水,一块抹布,从头到尾擦拭着那一块块石板砖。
边上还站着喻老婆子身边跟了多年的老仆,老仆冷着脸,时不时指手画脚一番。
若是他人经过问起,老仆则笑嘻嘻地说:“我们家少奶奶心善,说是二少爷读书辛苦,因而一进门,就在菩萨面前发了愿了,愿每日都来拂拭这些石板,以期二少爷能金榜题名。我们少奶奶昨儿还说了要吃素,可把老太太可吓坏了,这好好儿一个人进了我们喻家,怎么能吃素?吃素如何养孩子?还是我们老太太心善,便是这石板砖的愿,也给免了,说是心意到便是了,或是平日里有空,再擦便是了,毕竟伺候公婆,才是孝道。”
这一通话下来,无非就是拐着弯子骂柏令仪不懂得孝道,宁愿去擦石板砖,也不在喻老婆子面前服侍着,再一个便是立了喻老婆子是个好婆母的形象。
柏令仪只要想起每每喻老婆子心情不顺畅,便赶她出来擦石板砖,甚至于大冷的冬天,也要来擦,她就恨不得伸手掌掴喻老婆子无数下。
软绵的鞋底踏过那些石板砖,柏令仪的面容越发沉静如水,倒是刘大娘,脚步轻盈起来,眼神中的情绪浮动着一丝幽怨。
两人足足走了一刻钟,这才到了喻家。
虽不似墙红瓦绿,却也是青瓦白墙,那屋檐下的挂着的大灯笼还簇新簇新,五阶台阶上的小石狮子带有几分威严。
柏令仪抬头,望着屋檐一角上的小型祥瑞之兽,眯了下双眸。
刘大娘上了台阶,回头见柏令仪杵在那头,不由得心里头嗤笑一番,刚在白岫面前那么坚贞不屈,如今倒是被喻家这房子给震慑住了,真是软骨头。
她挺了挺自个扁扁的胸脯,却忘记了当日她到这里来时,腿脚都软了。
其实喻家不过是没落的乡绅之家,这也是为何喻老婆子硬是想要让自个儿子娶柏令仪回来摆着的源由之一。
可在柏令仪看来,这棕色大门里头并不是富贵路,而是荆棘丛。甚至于那是虎口,就等着柏令仪这只小羊自投罗网。
前世,柏令仪是被骗的,可今生,即便重生了,她却也无路可走,不得不再踏入其中。
可这一次,她不会像上一次那般,生不如死。
她要在这荆棘丛中,挣脱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
“赶紧跟上,看什么看?!”刘大娘呵斥了一声,便到了左边的小门,轻轻敲了几声,没人应答。
刘大娘有些尴尬,转头正要开口骂柏令仪,发觉柏令仪一脸茫然地瞅着,咽下了话语,既然柏令仪不懂,她也不必将自个糗事说透了。
她又敲了几下门。
过了一会,里头才响起懒洋洋的粗鄙之声,柏令仪听出来了,这是喻老婆子身边老仆的老伴,就是当年门房的人。
“什么人?”
刘大娘卑躬屈膝地说:“打扰小大爷了,老身是西头那喻家,喻刘氏,前几日还上门了。”
门房听了,扬声问了下:“刘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