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桑做了一个梦。
或许应该说,她回忆起一个梦。
辨不清晨昏的城市,人来人往的车站,淅沥纷飞的细雨,和深秋傍晚的某通电话,某个人。
「从小你就什么事都做不好。」
那人的表情像苍白雪地,或沉静黑夜,冰凉冷漠。
他看着她,仿佛在看玻璃球里囚禁困守的人形木偶,命令操纵所有行为,情绪不需要被照顾。
「但凡你能学到你哥一分,你外婆也不至于说你没家教……」
他总是不满意。
在他眼里,她永远是一摊烂泥。
自卑和厌弃的种子在她脚底生根抽芽,顺着血管钻进骨髓,肆无忌惮刺破心脏,荆棘丛缠绕着里面未绽放的玫瑰骨朵,缓慢吸干养分。
在破晓天明之前,杀掉了它。
赵云桑迷茫的站在街道上。
听筒里的人不知何时开始沉默,四周的车流都远去,霓虹高楼坍塌。
地面破碎,坠落。
虚空宛若坟地,死寂无回声。
她看到一扇门,门缝透出光亮。
十七岁的赵云桑立在门后的阴影里,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她对面,嘴角青肿的杜尚宇被他妈妈拦在身后,以一个保护的姿势。
女人嗓门尖细,像铁刃刀尖划过水泥地,三白眼翻地刻薄又嘲讽,
「我儿子扶你的腿就叫猥琐了?你那腿够金贵啊,还殴打同学,你妈从小就是这样教你的?怪不得你家长都用工作忙没时间敷衍你,懒得管你,可不就是嫌你丢人么……」
赵云桑握着门把的手指僵硬用力到发白,脊背挺得笔直。
像没什么可以压垮她那样。
可实际上,女人的每个字都用钉子狠狠钉进她脊骨,针把肺部戳破。
她原以为无坚不摧,直到亲眼瞧见伪装出的钢化玻璃被砸裂出网痕。
撕开伤疤,露出血淋淋的难堪。
……
胸口疼闷到窒息。
赵云桑在床上睁开眼,无声的大口呼吸,身子蜷成虾米。
过了好久。
她从那种深海恐惧般的压抑中逃离,血液重新流动,心脏恢复正常。
宿舍的空调四季都开着,发出轻微声响,衬得房间里更加安静。
出风口涌出湿润又干燥的气流,挂在床栏的衣服被吹地小幅度摆动。
赵云桑用包纱布的手拿过挂篮里的手机,按亮屏幕,白光打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
凌晨一点半。
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她随意抹了把,顺着梯子轻手轻脚爬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