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说得太过突然,绝非妄言。
即便她亲口承认自己,可一切的确发生得毫无征兆。
百里安更难以想象,在这世上,能有什么人或事,能够真正入她眉眼心中,落地生根。
沧南衣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不仅仅只你这般想法,吾亦是如此,只是体内失控尘劫,却是足以说明一切,吾再也封不住这满身尘劫。
原因无他,既是心有裂痕,便是给了这众生尘劫一个可乘之机,吾渡不了这一身尘劫。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在尘劫侵蚀自身本源之前,剥离出神源,交于你手,不必质疑吾,吾如今虽非是完美圣人,可这无疑是眼下做出最正确的决策了。”
百里安拧了拧眉,沉声道:“我从未质疑过娘娘。”
“只是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何,唯独娘娘你,心中生出执念,七情六欲,便注定灭亡,仙尊祝斩都尚且做不到的事情,为何要对你如此严苛,这一身尘劫,若是渡不过去,又能怎样?不做这圣人,又能怎样?就必须一定要死吗?
妖仙二字,既仙途一道行不下去,为妖又能如何?你我非无心木石,你做不到的事情,我同样做不到,七情六欲,爱憎别离苦,我亦万般皆有,神源给予我,我同样无法保证它干干净净,这一切毫无意义。”
沧南衣摇首道:“净从秽出,明从暗出,你与吾不同,吾生来注定要行光明之道,注定这一生必须干干净净,毫无挂碍。
而你,经历生死轮回,你于黑暗噩梦,滔滔苦海之中尚未溺死,如今以身封邪神,尚能维持本心,黑暗与光明既成平衡,世间无人能比你更合适继承这一切。”
百里安听到这里,忽轻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三分微嘲之意:“便是娘娘这样的人,身居高位之时,行事作风仍旧不能免俗,总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人,也不管他人是否愿意接受。”
沧南衣并非自恋桀骜之人,她平静地看着百里安,冷静阐述事实:“你没有拒绝的理由,吾不否认你有着无限的潜力与可能性,可成长的过程太长,其中有太多的变故会发生,你的身份太敏感,你的软肋又太多,此时此刻,你若继承昆仑神源,结山水之合,于你而言却并非难事。
那魅魔也好,魔河蜀辞也罢,便是在人间不为世人所理解的中幽皇朝,你也大可接进昆仑山中去,山与水两种神力结合之下,灵气并不会枯竭,甚至会远超仙界。”
百里安失笑道:“娘娘是在同我说笑吗?您本领通天,尚且都无法掌管好自己的昆仑山,所世间纷争事,通过关山便可就此绝世而隔,为何娘娘昆仑山千年开启一次,仍旧会引出这么多的祸端?
我并不否认昆仑山中的灵气精纯,物资丰饶远甚于其他界域,可怀璧其罪,正是因为如此,不论在哪一个时代,掌管昆仑山的主人是谁,都无法改变昆仑山永远无法得到真正安宁的这个事实。
在我看来,如今的昆仑山可不是什么恩赐,而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娘娘图省事,自己想要撒手红尘里,我自当是大大不愿的。”
沧南衣叹息道:“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百里安义正言辞:“我也是随师父您学习来的。”
沧南衣极为难得的被百里安成功呛噎住了一次,她有些无奈,道:“可你不愿又能如何,如今你注定无法将吾带回去了,冰封受限于此也好,虽说身处困境,可是以你的本事,最后想要破冰脱身,那阿衣舞想来也是留不住。”
“这话可说得叫人好生伤心。”
阿衣舞尚未离去,她全当看客,可谓是将沧南衣百里安二人的对话皆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里去。
她绯红色的多姿身影在厚厚的冰墙之下穿梭不定,娇笑道:“这位姐姐可莫要低估了自己在这小子心中的重量,我没本事留得住她,可你却不一样,你可以将他留下来也是可以的。”
百里安:“好吵。”
阿衣舞笑道:“可别嫌我吵闹,小子,你难道就不好奇,她心中劫念是因谁而起的吗?”
百里安看着她,冷冷说道:“你的话里,处处透着陷阱与危险,这个答案,我自是一点也不好奇的。”
阿衣舞在百里安这里碰了钉子,于是飞身飘到了沧南衣的身后,双手做势欲搭在她的肩头,做亲密呢喃状:“这位姐姐,你是不敢同他说吗?”
两只手尚未搭在沧南衣那莹润如玉般优美的肩头上时,沧南衣淡淡侧睨,凤眸说不出的雍容美丽。
虽早已不具备任何伤人的手段,可那与生俱来的威严,却是让阿衣舞心头凛然一寒,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生生止了手里的动作,又飞快地缩回了冰墙之中。
百里安本就是个聪慧的心思,听了这话,如何还察觉不出什么。
他惊愕片刻,随即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他眸光幽深,俯仰之间,身前那张面容在殿内空间的缩小之下,又变近了几许。
后背不知何时抵上了厚重冰冷的光滑冰墙,在那冰墙后方,仿佛蕴藏着万丈深海般的重势与压力,不断推动着他的身体向前。
在这绝对的空间力势之下,失去了神源的沧南衣显然也无可抵抗,被迫在那冰墙抵动的力势之下与百里安越贴越近。
百里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抵在一团极其柔软如棉云般的身体上,而对方那清冷温凉的气息也越来越近……
他心口一紧,刚恢复的冷静又开始紊乱,他浑身琴弦般绷紧,两只手臂齐出,用力撑在沧南衣身后的巨大冰墙上。
力度之大,试图毁去那墙,可他那双足以断山劈金的手掌,撞在了冰墙上,却只是发出一阵隆隆震动之音。
清透却不失厚重的冰墙纹丝不动,竟是丝毫裂痕不显,仍旧以着无法阻挡的力量与速度厚重而稳定的继续向前推进。
二人若拥有的空间也越来越狭隘逼仄,逐渐给人一种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沧南衣也渐觉不适,少年人妖化过的身体,结实修长,却又有些活人的火热体温,逐渐压上来的感觉莫名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