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主母身边做事,知道些秘密。从冯府后角门抬出去的尸首,成双不成单,少说四具。在外竟没有官司,也没人来闹来告。手上过过人命,毒辣无比的一尊阎罗,攥着她们母女的喉咙,叫生便生,叫死便死。她逃不出去,没别的选择。
范嫂不禁吓一跳,她也不知小蝶有身孕,表小姐一个尚在闺阁的女儿,这下,更不会帮小蝶。
“难怪惊动这么许多人抓你。”周嬷嬷摸摸她的肚子,人瘦胎不小,至少三四个月的身子,关切道,“既有了,地上凉,还是别跪了。”
冯老爷一向听主母的话,唯一一次例外,为了表小姐。诺大的冯府,小蝶只有这一线生机,她哪肯罢休,殷殷切切恳求:“表小姐,小蝶从未害过你,看在我腹内孩子是条性命的份上,求你发发慈悲,给条活路。”
“我一个无能的病人,如何帮你。家中舅母当家,我能藏你一时,藏不住你一世。”沈荷道。
小蝶沉默一阵,语带迟疑:“只求表小姐容奴婢到天黑,天黑老爷回府后,小蝶自会去求老爷。”
“院外到处是舅母的人,天黑廊庑点灯,你无处遁形。离开这儿,没走几步便会被人捉住,更休说安然到舅舅面前求活命。”
等舅舅回来主持公道,这个计划显然是下下策,沈荷索性点明。
小蝶的心凉得透透地。
人人欢欢喜喜过新年,迎新春,她和娘却要共赴黄泉。她好痛,她好恨。她被逼得走投无路。若诬陷她勾引老爷,绝对没有,她死也不认,一次一碗避子汤,从来没有少喝过一滴。偏偏,孩子来找她了,他还是来了。
“这不是我的错……”小蝶喃喃。
人遇上绝望的生死大事,一时是没眼泪的。
沈荷默然思量,道:“若我能让你见到舅舅,求你所求,今后你的日子还会有无数个求活命的时刻,想好了吗?”
小蝶明白她的意思,仍然点头如捣蒜。
“想清楚再回答。”沈荷再一次强调。
小蝶缓缓抬头,站在面前的女子此刻低垂着双睫,眼中带着怜悯,气韵高洁,端慧美好。她还有一个筹码,一个极好的筹码!遂咬了咬唇,缓缓拜下:“出去逃不过一个死,我只想我娘能活,我腹内孩子能活,我能活。表小姐,救救我,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沈荷和小蝶在内室中聊什么,没人知道。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从内室出来,沈荷嘱咐小蝶:“你按我说的去做,事发之时,什么也别说,更别求饶。适才你说的东西给我瞧瞧。”
小蝶从身上取出一双新袜,道:“奴婢怕人看见,一直藏在身上,得空缝上几针,这是一双新的。”
“可有标记?”
“有,奴婢会在袜底绣上否极泰来四字,老爷认得。”
沈荷示意她收好。接着,命范嫂仍去守住院子,务必装作若无其事。周嬷嬷则多烧些热水,预备在灶上,还要准备一条长杆。梅娘热些饭菜,先让小蝶填饱肚子。
分配完毕,沈荷坐回桌上,继续用饭。
梅娘搀着小蝶到门口,小蝶猛地回过身:“表小姐,你为何要帮我?”
沈荷恻然一笑:“因为,良善的人必有福报。”
小蝶想,良善得福报,沈荷久病不愈,之所以行善帮助出身低微的下人,为日后平安顺遂一些。又或者,沈荷感激她说出主母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