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馆的地下酒窖是杜君浩的曾祖父留下的,宽敞的地下空间用大小不一的花岗岩砌成坚固厚重的墙体,橡木酒架直抵棚顶,外面是一间独立的品酒室,古雅的水晶灯吊在深红的长桌上,给坐在主位上的人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但那并没有使他看起来温和无害一点,反而像是坐在古堡里的吸血鬼伯爵,水晶杯里轻轻晃动的葡萄酒也似掺入了鲜血一般,红的既冶艳又危险。
踩着壁灯的昏暗光线慢慢摸下来的路希像个被掠来的小血奴,精致的脸蛋,白皙的颈子,扶着硬木楼梯上的手指,全都那么柔弱无辜。如果坐在品酒室里的真的是一位吸血鬼伯爵,藏在唇下的尖牙大概已经蠢蠢欲动的开始丈量他的小脖子了,从哪里咬下去既不会破坏美感又能更快品尝到带有茉莉清甜的鲜血呢?
藏酒室终年保持在17度,外面的品酒室也凉岑岑的。路希不由搓了搓手臂,白芸豆似的脚趾头也缩了起来,试图藏进拖鞋里躲避夏夜里的凉意。
杜君浩看着慢慢走下来的路希,脑海里闪过一些没头没尾的片段。
飘扬着圣诞歌的街头,自己脱下军装大衣,裹住风雪里瑟瑟发抖的少年。他微微扬起脸,用感激的眼神看着自己,声音里带着惊魂未定的微喘和轻颤:“谢谢您救了我。”
被凌乱的长发遮去大半面颊的少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像云层下欲遮还露的月亮,美的令人无法拒绝。
挂着已被风干的圣诞花环的房门从里面打开,穿着白色毛衣和软毛拖鞋的少年站在暖融融的光亮里,银亮的发丝下露出一只白皙可爱的尖耳朵,眼睛弯成了两轮半月:“先生,您回来了。”
阁楼里旧沙发上蜷在月光里睡着的少年,拖出水痕的泪珠在脸颊上滑动,这块记忆碎片里有茉莉花的香气,那张在月光里流泪的小脸也像皱起来的茉莉花瓣一样,既可怜又可爱。
两鬓苍苍的老人帮忙打开房门,自己将怀里终于展开花瓣的小茉莉抱进房间,帮他脱掉压出褶皱的管家服。
老人欲言又止,最终在自己的示意下开了口,老人问:“先生,您同意这个孩子留下来,是因为他和您印象中的ega不一样吗?”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好像是一句诸如“你觉得哪里不一样?”的反问,又好像是不置可否,什么都没有说。
那到底是不是不一样呢?又是哪里不一样?
“先生,您怎么了?头疼吗?”记忆碎片里的少年变成了路希关切的脸,他犹豫着抬起手,用柔软微凉的指腹揉按着杜君浩的太阳穴,同时释放出令人放松舒适的安抚信息素,直至那阵忽然袭来的抽痛被按走,他才松了口气似的收回手,撤身退回恭敬却有嫌疏远的位置,“您的伤口还没有痊愈,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碰烟酒了。”
杜君浩隔着触手不及的距离看着他,又被不受理智控制的不快找上了,莫名其妙的想到,他对那个每天来送货的傻瓜,对待比那个傻瓜更傻的邻居,都比面对自己轻松随意,他还给那些傻瓜送果茶送蛋糕,还会对他们笑的很好看……
至此假民主彻底被秉性里的强势专横打败,还没有得到明确答复就将布偶猫划入“私人专有”一栏的霸王龙暗自打定主意过了今晚就给超级市场打电话,让他们换个人来送货。还有以后不让他出去拿报纸了,免得他再带回来一些碍眼惹事的东西。
路希在这个时候给出答复其实不太明智,但他不知道对方在盘算什么。
“先生,我考虑好了。”路希郑重道,“我们签协议吧。”
杜君浩还在寻思怎么让邻居家的傻小子别再一厢情愿的犯傻,毫无心理准备的被泼了一头冷水。整晚忙于浮浮沉沉的面皮和情绪终于可以固定在某一处了,那一处叫忽然发现自己才是个傻瓜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