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傻瓜没什么,很多憨傻而不自知的傻瓜往往比聪明人活得更快乐。但当人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是个傻瓜时,那种感受就不太好受了。
杜君浩甚至生出一种被愚弄的错觉,这当然是错觉。是他为了解决这件事提出两个方案供路希选择,路希怎么选都不是错。即使他大感意外,难以理解,难以苟同即他像被狠狠的愚弄了一般愤怒,他也不能朝路希发火。
他不想让自己像个求爱被拒就恼羞成怒的愣头青,那太没风度了,那会让他把傻瓜的名头坐实,还会吓到路希。
“能告诉我你这样选择的理由吗?”比告诫更有力的自我提醒起了作用,杜君浩用冷静且有风度的语气问出了症结所在,虽然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在冷森森的说,你最好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否则别想我善罢甘休!
路希不想回答,他现在比较想逃跑,像敏捷的兔子那样跳起来奔逃。
因为某位霸王龙先生光顾着调整表情和语气了,没有收敛自己的信息素。它在霸王龙身后张开,用足以令猛兽颤抖的姿态告诉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布偶猫:去他妈的风度,老子现在很不爽,你最好识相一点别把老子点炸了!
路希努力调整呼吸,把那些令他惊恐颤抖的联想压下去,用绷紧的声带震出勉强平顺的语句:“我觉得您应该专心养伤,当前不太适合处理感情问题。”
“你担心我恢复记忆以后反悔?”
“不是,先生为人注重承诺,答应的事就会做到,决定的事不会轻易反悔。”路希小心翼翼的措辞,努力让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不逆耳,“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
杜君浩已经不是那头刚在医院里醒来行事全凭直觉的野兽了,他更非真正的傻瓜,小猫喵的再婉转再悦耳,他也不会天真愚蠢的听之信之。什么不想趁人之危?这个死心眼的小东西分明是不信任他,固执的认为他一旦恢复记忆就会翻脸不认人。也许连答应和他签协议都是哄他的,压根不认为那东西能保障什么。
“路希,是什么让你认为你有趁我之危的能力?”杜君浩心下恼怒,神情和声音却诡异的温和了下来,“你应该知道,就算受了伤,丧失了记忆,我也不是你能摆布的。如果你不知道,从现在开始记劳它。”
路希浑身僵硬,寒气从脚底爬上后背,颈后细软的绒毛全部竖了起来,脑袋里大片的空白绽开,除去点头应是什么都不会了。
杜君浩不喜欢他和自己耍小聪明,在那些不时涌现的记忆碎片里,路希都是乖顺听话的,就像一株散发着恬淡香气的小茉莉,惹人怜惜。如果这株小茉莉没有一再的搪塞他,总是想着等他恢复之后就离开,他不会用这种会令他害怕的方式提点他,他不忍心那样对待他。
路希惊魂甫定的离开了品酒室,手里端着不知几时拿起来的醒酒器和高脚杯,上了楼才发现手里端着这些东西。
杜君浩见他愣愣的像是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了,接过来拿进了厨房。
路希这才反应过来,紧忙跟上去:“先生,我来洗就好,您去休息吧。”
杜君浩顾自打开水龙头,摘下挂在水池上方的杯刷,一边刷洗醒酒器一边说:“我们试试,如果你在此期间发现我更适合做你老板,我们就回到最初的关系。”
路希看着背身站在那里洗东西的alpha,觉得近来发生的事就像一场荒诞不经的闹剧。剧中的他是那么可笑,明明是他先逾越了本分,对不该肖想的人动了心,也是他先表明了心意,现在却又推三阻四,不肯接受。
要说出来吗?要告诉这个人,他其实想接受,想和他“试试”吗?可白鹭的告诫犹言在耳,用来替代那件旧衬衫的睡衣还在衣柜里挂着,他拿什么勇气和这个丧失了记忆,连自己的喜厌好恶都不记得的人“试”呢?
他不仅没勇气,更加没资本。
他倾慕的人从来不是他可以企及的,对方的地位、成就、眼界注定儿女之情只是他人生里可有可无的一小部分。而自己只是一只好心被收留的流浪猫,连身体都是别人的,他不想,也不能,因为对方忽生的一点兴致,一次尝试,连灵魂的自主权都失去。
他怕自己沉下去,怕自己在无果的“尝试”里无法自拔,他更怕将厄运带给这个人。
路希终于做出了决定:“先生,我……”
杜君浩在这时回过了身,深邃的眼神和丝丝缕缕的雪松信息素织成了一面网,将路希网入其中,黏住了他的手脚,口唇,和几乎用尽了全部理智自持才决定拒绝的心。
路希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用仍带着水汽却温热宽阔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颊,真切而又恍惚的听到他说:“我对你,不只是不反感。路希,你是不一样的。”
这个晚上,特殊发情期前少有的失眠再次找上了路希,每一次辗转反侧都伴着一声叹息,窗外的星月都藏进云层里睡着了,卧室里的叹息声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