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湮没世界，屋里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陷入黑暗之中。夏虫的叫声逐渐微弱，连风的声音也微不可察。　　　　山里唯一的光源处也渐次暗淡，仅剩下一间屋子的烛火还在跳跃。　　　　黑灯瞎火中，床上沉睡的人儿终于悠悠地转醒，她哼哧一声，扶着脑袋努力支起身来，头一动就疼得好似要炸裂开来。　　　　“小姐，你醒了？”　　　　伴随着冬青叫唤，烛火被点燃，驱散了屋内的漆黑。突如其来的光亮激得安愚衿的双眼紧紧地闭上，她被子捂在双眼上，过了许久才缓缓移开，还未完全睡醒的她嘟囔了一声：“灯好亮……”　　　　“对不起小姐，我我我这就熄灭了。”　　　　原本走到床边的冬青急急回到烛台边，刚俯身准备吹蜡烛的时候被安愚衿叫住了，“诶别，反正也醒了。”　　　　冬青点点头，歉意满满地看着她，再次走到床边伺候自己小姐起来，心里不忘才刚祁琛交待的事情，边叠被子边说道：“小姐，桌上有醒酒汤，我刚热好没多久，你赶紧趁热喝了吧，还有祁前辈让你醒了去找他。”　　　　“恩？”安愚衿两手放在太阳穴上轻轻揉着，因醉酒而引发的头疼让她想重新倒回床上。她怔愣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冬青在说什么，“祁琛他找我？”　　　　“恩。”　　　　安愚衿努力回想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喝了那果汁之后就醉了……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想了半天，完全想不起来……　　　　安愚衿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问道：“冬青我是怎么回来的？”　　　　“祁前辈扶你回来的。”　　　　安愚衿心里咯噔一声，坏了，祁琛知道她喝了酒，不过他好像没有规定她不能喝酒吧，她这么一想，稍稍安心了一些。　　　　不过酒埋在那里，八成是祁琛的……她回想起祁琛教她习武的场景，想起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背上冷汗岑岑。　　　　她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她又问道：“那我有做什么吗？”　　　　冬青的嘴角忽地动了动，拉成了一奇怪的线条，“还好，小姐你只是跳到桌子上唱歌。”　　　　“你那样笑很慎人诶……”安愚衿眼里写满了不相信，“我唱了什么？”　　　　冬青思索片刻，清了清嗓子她只记住了两句词，勉强学了一遍给自家小姐听。安愚衿愣神，忍不住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天哪她当着祁琛的面蹦上桌子狼嚎？　　　　太丢人了……　　　　“小姐你快把汤喝了吧，要凉了。”　　　　安愚衿戚戚然下了床，把醒酒汤一饮而尽，颓着双肩挪出房间，低着头出现在祁琛的房门前。　　　　房门紧闭，里面的烛火还在跳跃，临走前安愚衿问过冬青现在是什么时辰，冬青说已是午时三刻了。　　　　所以祁琛等她等到现在吗？　　　　“师父。”安愚衿轻轻叩门，乖巧地出声道，里头传来低哑的嗓音，她推门进去，像做错事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挨训一般，立在桌前垂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祁琛放下支撑在脸上的手，指关节规律地敲击桌面，眼眸深邃望不见底，他打量了她一番，随口道：“醒了？”　　　　“恩啊。”　　　　“我的酒，好喝吗？”　　　　真的是他的。安愚衿心猛地一跳，但祁琛这口气叫她听不出他任何的情绪。她抬起头，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师父我错了，我不该喝您的宝贝酒，这个那个不知者无罪，您饶了我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再犯，没有下一次。”　　　　祁琛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无碍，你只要诚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是是是，您问。”　　　　听安愚衿这么讨好的口气，祁琛的眉头蹙起，语气比才刚沉了：“您？”　　　　“诶？”　　　　忐忑地等待，结果等来这么个问题的安愚衿二丈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问题，她要怎么回答？　　　　在她脑子极速运转，思索对策的时候，祁琛又开了口：“你是安愚衿？”　　　　安愚衿一怔，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难道她喝醉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吗……她还把什么秘密说出来了？安愚衿有点想哭，她绝对绝对不再喝酒了。　　　　“是。”　　　　“那么，安愚呢？”　　　　“也，也是我。”　　　　祁琛眉头刚舒展开，听到这句话又蹙了起来，安愚衿见状，在他再次询问前把先前因担心被发现而编好的理由拿了出来，“几个月前，我睡觉的时候磕到床了，撞得很严重，肿了大包，还瘀血，好几天都没消下去，你知道的我会梦游，大概是梦游的时候磕的。”　　　　“说重点。”　　　　“嗨呀重点就是我撞得失忆了，”　　　　祁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打断她的话：“自己把自己撞失忆？”　　　　安愚衿挺直腰板，即使理不直，气也要壮，“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这是真的！”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你继续……”　　　　“我就让冬青把之前的我描述一遍，我发现以前的我太蠢太没用太窝囊，我不想再活得那么失败，于是乎我觉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祁琛忍不住，打断道：“这词这么用的？”　　　　“这不是重点，我呢觉得首先从名字改起，以前那个名字简直就是在告诉大家我很愚蠢，所以就加了个字，听起来十分好听又很有意义对不。”　　　　“不对……”　　　　安愚衿装作没听见，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也没有以前那么颓废了，我现在只是不在蠢的队列里吧，所以那个其实大家喊我安愚，我会有点不开心，憋久了一喝多一时间没忍住，我解释完了！”　　　　安愚衿在心里给这个解释打了满分，她觉得十分完美。　　　　祁琛半信半疑的点点头，暂且信了她的说辞，他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借钱？”　　　　安愚衿没料到祁琛会问这个问题，她在心里哀嚎，她到底还说了什么？　　　　她边思忖边说道：“秦无月之前把我整得那么惨，我不是圣人，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安愚衿顿了顿，一直闪躲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定在祁琛脸上，只停留弹指间又移开，继续道：“这几天的谣言被她完美避开了，可那些传言都是事实啊！秦无月为了不让我习武，贿赂程铎，程铎真的没有教我半点东西。还有之前她对我做的种种，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吧。”　　　　“干大事，报复人，需要点资产，我没有钱所以想找你借点钱。”安愚衿见祁琛神色没有波动，大胆的上前一步，两只手指搓了搓，期待地等他回复。　　　　祁琛点点头，出她意料地应了她的请求。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让安愚衿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搓动的手指停了几秒，祁琛轻挑眉毛，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要算了。”　　　　“等等，我要！”安愚衿即刻反应过来，截断祁琛的话，激动地对他深鞠躬，“谢谢师父，感谢师父！”　　　　“你，正常点。”　　　　这句话虽然不是很中听，但头脑被欣喜占据的安愚衿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笑得合不上嘴，等待祁琛下一个问题。　　　　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开口，气氛开始有点尴尬，安愚衿眨巴眨巴眼，出声阻止气氛尴尬下去：“师父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　　　　祁琛将写了字的纸放在右边，余下的收拾好放在左手边，沾了墨的笔在清水里洗干净，并且擦干了搁置在笔搁上。收好桌面，他起身走出来，吹灭烛火，点亮一盏手持式的烛灯。　　　　橘黄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面部的曲线，兴许也柔和了他的声线，他的声音不似往常那么清冷：“回去睡吧。”　　　　安愚衿点点头，跟在祁琛身后出了房间，得到同意的她内心似有猫爪在挠心壁，她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可以把钱给我啊？”　　　　祁琛正关门的手顿了下，随口道：“你要多少？”　　　　“这个，”安愚衿低头掰着手指数了数，半晌后她十指微张伸到祁琛面前，“十两白银可以吗？”　　　　“恩，回去拟一份欠条给我，我再给你钱。”　　　　见祁琛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才刚还忐忑的安愚衿惊了一瞬，祁琛这么有钱的吗？　　　　“不过，”　　　　祁琛故意拖长了音，停住没有往下说。安愚衿听见这两个字，眨巴了下眼睛，果不其然，她开这么大的数，正常人是不可能没有条件的。　　　　“不过什么？”　　　　祁琛的声音压了些笑，“你亲了我，这笔账怎么算？”　　　　“啊？”安愚衿呆了，祁琛刚才说什么，她亲了他？她亲了他？！她现在特别想转过身拿头撞墙，天哪，她现在多么地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去喝那壶酒。　　　　安愚衿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目光躲闪，不敢看着他，磕磕巴巴地说道：“不是，我，那个，”　　　　她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句来，祁琛俯下身靠近她，低沉的嗓音在安愚衿听来有着说不出的魅惑：“礼尚往来。”　　　　下一秒，他的唇轻碰了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