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歌举着手机，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的意向客户，迟迟不敢将号码拨打出去。在这人人团员的节日，如果被一个销售员打电话问要不要装修，肯定会被骂的很惨吧。　　这时，陈老板的声音又从隔壁冲进她的耳朵：“穆歌，怎么听不到你打电话的声音？不然你就到我办公室当着我的面打。”　　穆歌忙按了一个号码，她可不想当着老板的面给客户打电话，会更紧张。　　“喂？是赵女士吗？您好，我是XX装饰公司的小穆啊。过年好，您打算什么时候装房子呀？”　　“哦，小穆啊，不好意思啊，我近期不打算。我这家里现在有亲戚，先挂了啊。”　　“嘟嘟嘟······”　　之后又拨通了一个。“喂？您好，是崔先生吗？过年好，我是XX装饰的小穆啊，您还记得吗？”　　“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你们这些装修公司还要不要脸了？你们不过年别人还得过呢啊，真晦气。”　　“啪！嘟嘟嘟······”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虽然之前被骂习惯了，但还是依然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她本身知道这件事情是不对的，却还要迫不得已去做。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时间，陈老板看穆歌毫无收获，又给了她一打宣传页让她去发，发不完要不来五个电话号码就不能下班。　　······　　北京的晚上，很冷。六点多，天已经完全黑透。穆歌站在马路边，没有人来人往的人流，还处在春节假期中，街道上很空旷，开门的商场也没有。偶尔路过一个行色匆匆的行人，还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没有戴手套，本以为第一天上班会一直呆在室内。手已经冻的红肿没有知觉。就连在马路边不停地蹦也已然不能缓解这刺骨的空气带来的寒冷。脸也已经冻的僵掉，嘴唇张开说话也费力，是不是连脸部肌肉也冻僵了呢？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她一张传单都没有发出去，更别说要到五个电话。　　穆歌寻了一个十字路口的位置，这里车和人会相对多一些吧。看到马路对面走过来一对母女，穆歌立马上前，颤巍巍地伸出冻僵的手，捏住传单的一角。脸上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　　“您好，您······”穆歌觉得自己都问不出口那句话。“您需要装修吗？”　　“不好意思啊姑娘，我们不是北京人，我们是来旅游的，坐地铁迷路了，现在也找不到地铁口了。”那位母亲手紧攥着自己的女儿，很是着急慌张的样子。　　“地铁口离这里不远，我带你们去吧。”穆歌收回手，将传单塞进手提袋里。　　“真是谢谢你啊姑娘，我们这是遇见好人了啊。”她看向自己的女儿说：“快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小萝莉的声音甜甜的，眼睛像蓝莓一样那么圆。　　到了地铁口，穆歌告诉她们如何倒车该坐哪个方向的车之后就转身离开。这时，身后那位母亲说：“姑娘，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呐，快点回家吧，我们路上也没遇到几个人。你这传单怕是发不完呐，明天再发吧。”　　“谢谢您啊，我们有任务的，今天必须要完成。”她转过身对她们说道。　　“那祝你好运啊姑娘，祝你以后工作越来越好，再见啊。”　　“再见。”　　来自陌生人的关心，很温暖。已经八点了，传单一张也没有发出去更不要说是要到手机号了。外面太冷了，穆歌站在地铁口入口处想暖和一下。她把冻僵的手放在不断滚动的电梯扶手上，利用那热度暖手。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在这寂静空间，配合着扶梯运动的声音很是刺耳。　　“喂，老板。”穆歌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听那边的声音。　　“传单发完了吗？电话要到几个？”那端夹杂着女人老人小孩说话的声音，以及餐具互相碰撞的声音。　　“还没发完，电话······也没要到。”穆歌小声的谨慎地说，手指不自觉攥紧手机。　　“六点下班到现在都两个多小时了你在干什么？一个手机号都没要到？”他的声音听起来又要暴怒了。　　“老板，街道上人真的挺少的······”穆歌感觉胸口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闷得疼。　　“全北京那么多人，你就不会找个人多的地方？”他似是吃着东西，说话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你明天上班之前必须给我弄到五个手机号，不然你就别当设计师了，天天去给我发传单。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你还有什么资格当设计师？”　　陈老板那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和朋友家人一起吃着美味佳肴，似乎刚才的事情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一朋友问到：“老陈，刚刚给谁打电话啊，那么生气？”　　“嗨，一个小员工，毛还没长全的小年轻，什么都不会干。不提她，晦气。”　　穆歌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这一刻是如此的无助，没有人可以帮她，谁都不能帮她。　　之前，在她还是助理时，客户要别墅的景观图，但是穆歌不会用那类画图软件。她的师傅就勒令她两天时间必须用草图大师画出来。一个别墅啊，她那时只会CAD，如何用一个陌生的软件画出一个别墅？　　之后她两天三夜没睡觉，一点一点学习那个软件，才将将画出一个别墅样子的模型。第三天早上拿给师傅看时，他说道：“你看，这人那，就是逼出来的，这不也能画出来吗？”　　“那我这可以拿给客户看了吗师傅？”穆歌因为他的夸奖有些高兴。　　“哦，那客户又要效果图了，我买了一套发给他了，我没和你说？”　　穆歌脸上的笑容消失，慢慢低下头。　　“你这什么表情，不是还学会这个软件了吗？这就是收获。”他师傅说完这就话之后就跑到自己的办公室打游戏了。　　穆歌看着桌上摆放着的新的量房图，捂着已经要疼炸了的肝脏，开始画新图。　　现在这种无助的感觉就和那时一样，不同的是，那时还能熬夜学习画图，现在就算熬夜也不会有人来。　　她看着外面空荡的马路，又回头看着下面空荡的扶梯，周围只剩下了风声以及扶梯转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开始震动。　　“喂，许秋阳。”穆歌无力地接起电话。　　“都快九点了，你怎么还没回来，不是六点下班吗？”许秋阳的声音是担忧的样子。　　“呵，我今天怕是不能回去了。”穆歌有着豁出一切的架势。　　“怎么了？你在哪？我去接你。”许秋阳边拿着电话边开始换衣服。　　“许秋阳，像我这么失败的人，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穆歌挂断电话。她的腿早已蹲的麻木了，干脆坐在地上，看着外面发呆。胸口那种压迫感好像越来越强烈了。　　穆歌挂断电话后，许秋阳再打回去，已是关机状态。这孩子今天下车时还好好的，怎么工作了一下午之后变成这样了？许秋阳快速地驾车离去。他不知道穆歌的具体位置，只能向着她公司的方向驶去。　　到达穆歌的公司时，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十点。这里没有任何亮着灯的地方，全部都是黑漆漆的。每一扇玻璃后，都像有一个全身长满黑色毛发的妖怪，似是要伸出它那黝黑肮脏的手将人捉进去拆穿入腹。。　　许秋阳开着车在附近兜了好几圈都没看到穆歌的身影。给她打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　　他开车稍微离这里远一些，在距离某个十字路口近的地铁站，看到一个蜷缩成一团的黑色身影。将车停在地铁口，他走到她身边蹲下。　　“穆歌，回家了。”他拉起她早已冻僵的手。　　“你怎么来了？”穆歌眼睛有些失焦地看着他。　　“我要是不来，你打算在这里呆一夜么？”他使劲想要将她拽起来。　　“在哪里都一样，都不会改变我这糟糕的人生。”她用手扶着他的肩膀，缓缓站起来。　　“你在家里睡会比这里暖和。”许秋阳扶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到。“走，回家。”他不忘拎着她装满宣传册的包。　　车上，许秋阳把暖气开得很足。　　“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许秋阳问她。　　“你看到我的那些宣传册了么？明早上班之前要发完还要要到五个电话号码。”穆歌使劲攥着安全带，手指节发白。　　“春节假期路上怎么会有人呢？这是故意刁难，以后你对这种事情不用这么认真。”许秋阳说。他感到有些无奈又心疼。穆歌是个对事情认真的女孩儿，尤其是工作上，而且不管工作有没有道理她都会全力去做。　　“恩，谢谢你来接我。”她的头抵在玻璃窗上，看着周围不断划过的路灯。　　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穆歌换了鞋开始收拾上午带来的行李。看到妈妈给她装的一书包食物的时候，眼睛感觉那么疼，那么烫。　　她擦了擦眼角，拿出几个包子放进微波炉。　　“许秋阳，你吃饭了吗？”她看着他房间的方向问他。　　换好家居服的许秋阳出来说：“还没，原是想和你一起吃晚饭的。”　　“抱歉，今天我任性了。我不该关机，不该挂你电话。”穆歌低着头。　　“谁都会有情绪不好的时候，只是下次不要不接我电话了，让人很着急，知道么？”之后塞给她一杯温水。“趁热喝吧，你的手还是那么冷。”　　“谢谢······下次，不会了。”她接过水，碰到他的手指尖，就像触电般又迅速缩回来。拿着水杯猛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