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星期八花园小区,冯乐乐和秦海昌道了别一进房就无力的靠在门背上滑落在地,她和林昊多年以后这样的相遇,的确是令人措手不及,又心荡神摇。 想着,冯乐乐软着腿起身拿起茶几上林彻的湿衣服痴痴的看着,布料在手心的触感异常柔顺丝滑,虽泡了雨水也不难看出质地优良,做工精细,想来必然价值不菲。 但像她这种拼尽全力才挤进这座城市里的人,品牌永远不是她这种处于城市链低端的人追求的东西。 原来,他们真的是不合适啊,还不止一点点。 洗浴间里冯乐乐轻搓着林彻的衣物,即便是凌晨四点蹲在地上手洗着衣物,她依然有种幸福感,久久的她沉溺在他那句‘乐乐,别怕,我在这里,在你身边。’的情话里,是因为今夜下雨,而他也醉了,所以才会那么不计前嫌吗,明明他早已对她出手,不是吗?! 把洗干净了的衣服搭上阳台时,窗外的雨早已停了。 冯乐乐拿出吹风机从林彻的深蓝色领带开始烘吹,一点一点的她吹的格外小心,想象着林彻就穿着这一套西装帅性的站在她的眼前,不由得她的手温柔的抚触着光滑细腻的面料,衣服在风机吹动中飞舞,她想象着他在陪她跳舞,然后便久久的沉醉她假象的幸福中。 天还未泛白,冯乐乐便已吹干了林彻所有的衣物,找来她屋子里最好的无纺布袋把衣服叠整齐装了进去,才和衣躺在床上,拥着因林彻而变得湿意的被褥,静静的等待天亮。 昨晚回来的路上,秦海昌告诉她去医院见林彻的是他的两个朋友,而他的家人都在苏州,她知道秦大哥肯定是特意打探过的,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应该再给自己去见他的理由。 可是这么贵重的衣服……还是应该亲自送去比较妥当吧。 还没有想好去或者是不去,冯乐乐便已经站在了林彻所住的VIP病房门外,她隔着探视玻璃看到依旧打着点滴的林彻似乎还没有醒来,侧对门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就是他的朋友吧。 即便是朋友也知道以林彻的身份不该住在普通病房,冯乐乐嘴角悲情的一笑,这世界有人住不起医院,有人只挑昂贵的VIP病房,这是多么遥远的差距,而她为了缩短这个差距让母亲住得起医院,却把自己和林彻的距离拉向了更远的方向。 听到手机响起冯乐乐快步走到消防通道接起了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对,是我本人发布的,我是房主……房屋的信息和说明相信您也在网上看到了,08年建成中等装修,位于12楼,向阳……这个,我想原因方面是我的私事,虽然目前想出手用钱,但是网上的价格已是我能给出的底价,当然您可以先看房再衡量价值……好,明天上午十点,我会在家等您。” 在冯乐乐决定辞职的当天便在三个售房网站发布了卖房信息,刚发布到现在也接了五六通电话了,只有刚刚这一通电话是买主而非中介,真希望这些事情能够快速的处理完她得以离开,然而想到此她为何止不住心酸,虽然不及当年离开南京时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但心口仍会隐隐作疼! “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冯小姐吧?” “你是?”听到背后响起浑厚爽朗的男声,冯乐乐刚放完手机便仓惶的转过身,只见侧靠通道门侧的顾远行,点着几分慵懒和散漫,应该来了有一会,“请问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顾远行暗暗挑眉细细的打量起这个让出了名的铁石心肠的林彻都能伤心至此的女人,调查她资料时他看到过她二寸小照,面无表情的职业装也没什么惊艳之处,但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女人确实和照片上给人的感觉差别甚远,她除了脸色苍白之外,气质不娇艳倒也脱俗,没有他喜欢的特有的妩媚气息但也不失柔美,长相不耀眼但五官也算小巧精致,林彻就为这样一个平凡不过的女人念念不忘?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我们有共同的朋友,林彻!” “林彻…”呢喃一声冯乐乐才消化了林昊改了名的事实,也好,不一样的名,虽同一个人,可一样能提醒她早已物是人非:“你好,这是他的几件衣服,麻烦您转交给他!” “既然来了,不是应该亲自去探望一下病人吗?!”顾远行看着冯乐乐递来的手提袋,不禁感慨,刚刚看到她踌躇在林彻门口还以为她对林彻有情,如今看来,这女人骨子里并不像她表面多娇。 “他…不用了!”其实她一来就见了昨晚那位大夫,说他已经没事了,只是过于疲惫可能需要晚点醒来,“麻烦您了!” “医生说他晚上才能醒。”顾远行还是接起了冯乐乐向前一步递来的手提袋,不用猜就知道是林彻昨晚穿去的衣服,没想到他一接过冯乐乐就擦身离去:“我很好奇,优秀如林彻,让你很难选择吗?” “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命运!”回头冯乐乐对顾远行淡然一笑,便穿过三五人群消失在他的眼前,她的笑容不是百媚纵生,而是既已三千愁,红尘皆淡泊。 虽说不相见,但经过林彻的病房门口,冯乐乐的心跳还是突突的加了速,即便看不清却还是透过探视窗望了进去,走出医院门口她的情绪才平稳下来。 雨后便一直阴沉沉的天,是配她心情的最佳气象,也许上天注定她和林昊相见有缘,相爱无份,最终只留恨,突然,冯乐乐第一次萌生了期待,期待六月二十九日的到来。 记忆里,那天也这样阴沉沉的,不过那年她才上初二,家人不是在悲痛里,就是在逃难中,总之没有人注意到她已发烧多天。 她晕沉沉的与同村燕子步行去十几里外的学校,难得带点同情的意味,燕子和她这个不愿出一元钱坐车的‘小气鬼’一起步行,但是一路上燕子仍不免有抱怨,直到看到近街那个雷打不动的小水果摊,才露出明媚的笑容。 ‘乐乐,等着啊,我买橘子给你吃!’与街市里的热闹相比,这萧条的街头常见这位七旬老伯孤零零的摆起个水果摊,不论生意好坏水果卖相都极好。 ‘小姑娘,看你无精打采的,是生病了吧?’燕子挑橘子的空隙老伯打量起她来。 ‘乐乐你生病了,我说你今天怎么萎靡不振的,还以为……’燕子止了声:‘一会我陪你去诊所看看。’ ‘小姑娘可得照顾好自己!’老伯听到她摆摆手说不用,不禁皱眉话语慷锵有力:‘你呀,父母缘浅六亲不靠,但也并非福薄之人!’ ‘并非福薄之人?!’那时的她愤世嫉俗,叛逆期也比别人早。 听了果摊老板的话,她展开轻蔑一笑,五天前她父亲唯一的兄弟,她的叔叔车祸去世,而她一年未见的想疯了男娃的父母,第二天林晨又抱着一胎才足百天的女婴回来了,昨晚叔叔的后事才落幕,听闻计生监察队的人到了村口的父母带着那嗷嗷哭泣的小妹匆匆逃离,那计生最昌盛的年代,因偷生被搞的家破人亡、负债累累、家徒四壁的家庭比比皆是,她立在门口看着那些人搬走了寥寥无几的家当,而瞬间失了顶梁柱的婶子那些天一直搂着不满五岁的表弟除了发呆就是流泪,邻居们纷纷劝慰,没人能记得她。 那夜电闪雷鸣,雷雨交加,电线也被刮断了,而她独留在黑夜里,始终无人记挂。 如果冷冷一笑可以诉尽人世凄凉,该是多好! ‘小姑娘,莫要不信,你虽有福但年少多坎遇良人也不得,过25周岁的坎方可扭转乾坤。’老伯并不生气,也许能被看出的苦涩总能被轻易原谅。 ‘好了给上个称,我说老伯啊,您真要能掐会算,干嘛还干这扎本钱生意啊?’燕子不同于她的沉默孤僻,从小就能言善辩、外向活泼甚是讨人喜欢。 ‘算命是个玄妙活,我自知浅薄,不过既然算了定是有把握的。’老伯表情毫无波澜:‘一块六,收你一块五吧。’ ‘那老伯你也给我看看。’燕子兴致盎然起来。 ‘这位小姑娘每周经过我也是看准了才说来一两句,你看毕竟我也不是专业算卦的,呵呵。’ ‘算了算了,我也常从这过啊,你摆明在敷衍啊,不要了!’燕子突然觉得自讨没趣,本来翻找钱包的她突然拉上背包拉链,转头就走,毅然忘了自己经过这里时几乎都在班车上。 看着老大伯也没有生气只是淡然一笑,准备把橘子放回去,她忽然觉她们过分了,毕竟只是出了买水果的钱,干嘛这么为难老人家,她赶紧掏了钱递给老伯:“不好意思啊。” ‘那个小姑娘啊,享得了父母的福,也享得了孩子的福,只是这夫家的……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命中注定!’ 那天她追上了燕子的脚步,只告诉了她前两句,燕子看起来很高兴,连声说老伯算的还真行,她有弟弟那年,父母去庙里给全家人请的卦象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的燕子的父母是村里有名的养兔专业户,是村里第一家盖起小洋楼的,虽有个交了大笔罚款得来的弟弟,但是她父亲有富养女的观念,金钱上对她毫不吝啬,即便村里少有人上学且燕子成绩并不乐观,她父亲毅然不舍她外出打工,不过后来初三上一半她还是固执的下广东了。 想到这里冯乐乐抬起头看看这繁华之都,比起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岁月,如今的生活她该知足,倘若母亲还在,便也算幸福,可是即便她当年做了那般选择,母亲还是离开了,但她从未后悔当初的决定,至少母亲最后的人生,因为她的选择走的没那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