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从那次以后,冯乐乐再没和燕子一起上下学,因为家乡已没可照顾她的人了,失去丈夫的婶婶心灰意冷的把年龄尚小的弟弟留给了自己隔村的母亲外出打工,父母带幼妹躲进了窑厂,离家虽不远,但远离村落很能避人耳目,周休的时候她也只能去那里。 于是那间不足八平米的三面透风的老土胚房,只要是雨天雪天,甚至是风吹草动幼小的妹妹都会整夜哭泣,直到一年后父母再次把女儿送了人,才结束在那里躲藏的日子,她也因此有了雨夜噩梦。 ‘乐乐,别怕……’六年后再见面,林昊依旧会心疼她雨夜里的无助吗?! 卦象的事其实这些年她几乎遗忘,可是就在今年年关,燕子家几个远亲因大雪留宿,一直在娘家养胎的燕子便跑来和她同眠共枕了,已孕七月有余的燕子依旧喜欢说个不停,几乎聊到大天亮,谈起大她十一岁的老公,燕子脸上的幸福竟然让她恍若隔世: ‘乐乐,你是不是也和别人一样觉得我犯傻才会嫁给一个年龄大、长相普通、又一无所有的男人,甚至家里还有个偏瘫的老母亲。’ 她略有所思的点头,大她一岁青春靓丽的燕子,前几年媒婆几乎踏破她家门槛,可是任谁都想不到三年前燕子会在最好的芳华里,要死要活的嫁给了那个大她十一岁、连聘礼都拿不出来的湖北男人,顿时上了小村‘头条’。 ‘其实我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四年前我怀孕了,当我因为一个不要我的男人,吃药打胎血流不止差点死在出租屋时,是住对面的光勋救了我,长大后再没人像光勋那样小心翼翼的呵护我了,大城市总令人向往实际人情淡漠,我们之间从相依为命产生男女情愫,乐乐,我挣扎过的,他也有试图放手,可是最终我还是离不开他,也许遇到他就是我的宿命……’ ‘还记得我们初二那年被卖水果的大爷卜过卦象吗,后来我总在想啊,父母也说我享得了他们的福和孩子的福,那位老伯也是这么说。’淡淡一笑,燕子抚摸着她滚圆的小腹,认真的看着她:‘可是父母、配偶、孩子,偏偏没有人告诉我中间的又是怎样的!原来冥冥之中是这样的安排。’ 语罢突然燕子拉过她的手明媚一笑:‘不过,那又能怎样呢,他虽然工资不高但很是努力,年龄大但对我温柔体贴,我年轻啊,生完孩子就又可以和他并肩奋斗,他也说过几年存些钱就在咱们的小县城买套房,把我婆婆接过来,我们做点小生意……’ 那天刚满26岁的燕子那么甜美迫切的规划着与37岁老公的未来,以至于她淡忘了燕子几天前才辞工回娘家养胎,那郁郁葱指被粗糙沧桑所代替,青春不再已是历尽风霜的容颜! 如果真的命中注定燕子享不了夫家的福,那是不是也必然注定她人生中的波折会终止在25岁的年华,幸福的曙光会罩上26岁以后的人生,今天是四月的倒数第三天,她的生日在阴历六月二十八,想来不会是很久的等待! 也许燕子说的对,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第一次她寄希望于一个免费的卦象。 走在人群中再抬头冯乐乐已泪流满面,繁华的深圳此刻越来越模糊,她在这里注定是匆匆过客,本就不该看太清! 人世沧桑谁人没有过彷徨,生命逆旅谁有没留下过伤悲,所以哭泣吧,又何妨?!也许离开这璀璨喧哗,单纯祥和的慢节奏才是她该过的生活,也许下一站她也会像燕子所说,回到那个离家最近的小县城,谋一份良职,过两年在热心同事的介绍下认识一位憨厚老实的对象,结婚生子,终其一生平凡畅意。 可是,为什么,想到此,心如刀绞,这种生活难道不该是每一个平凡的女人该去追求的吗?! ****** 南京机场,耿默预定的航班延迟了,以至于他下飞机时已过中午,走出检测通道进入大厅,两侧接机的人群涌动,如他刚回国时一样,有人握手、有人拥抱、甚至拥吻,然而他还是孑然一身,他不愿回国,就是因为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为他等待的人,虽然有兄弟们接风洗尘,但不一样! 一丝不苟的白衬衣与深色西裤相配,拎着简单的手拿行李箱,另一个手臂上挎着薄毛呢风衣外套,加之伟岸的身材更显玉树临风,耿默由生而来的冷俊和贵气理所当然吸引了不少女孩的侧目。 骆筱诗看着依然年轻帅气的耿默不禁轻扬嘴角,她的默哥哥经历岁月的洗礼反而更加出类拔萃,可是…如今的她却是早已尽染铅华、俗不可耐,沧桑和憔悴连精致的妆容都难以掩盖,也许默哥哥都认不出她了吧。 直到一双打理的锃亮的男士皮鞋停留在骆筱诗不足一米的地方,因哀伤而低头的骆筱诗深吸一口气,重新扬起上一刻还紧咬的唇瓣并抬起了头:“默哥哥,欢迎回来!” “……谢谢,好久不见!” 他离开这里有六年八个月又两个星期,对他而言却是比以前的二十三年还要漫长的岁月,耿默勾起一抹微笑,如今她来了,就够了,似乎内心的某处空缺悄悄被填充。 “默哥哥,你能回来……”耿默的话很明显的让骆筱诗抖颤了一下,似乎想起了曾经的过往,话将出口她猛然回神,快步向前拿过耿默手中的行李箱:“我来帮你拿行李。” “谢谢。”行李箱很轻,只装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和一些必备品,耿默想至此松了手。 出了机场耿默和骆筱诗打了的士直接去了一家中档的中餐厅,一路上两个人沉默着,骆筱诗看上去精神有些恍惚,尤其是当坐在低调奢华的餐厅,骆筱诗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耿默,觉得这一切就象是在做梦一样。 点了简单的套餐,两个人的交流也并是很多,吃过饭耿默便带骆筱诗去了林彻介绍的睿强律师事务所,忙完这一切,他便和骆筱诗分别了,回到了他提前预定的酒店,冲了一个冷水澡,点燃一支烟,就拨通了顾远行的电话。 “林彻?”他本想询问林彻的状况,却不料那边传来的就是林彻带着几分疲惫的声音:“你醒了?身体怎么样?远行没有在那陪你?” “刚醒,还好,远行手机在这里充电人应该不远!”难得耿默也有这么鸡婆的时候,林彻声音有气无力却故作轻松:“估计是和哪个妹子聊到没电,这会出去泡护士小姐了吧。” “呵呵,还能开玩笑就好!”不过突然提起远行,耿默真害怕对感情太轻浮的顾远行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和出点骚主意,让对感情过于认真的林彻受伤害:“对了,林彻,对感情的事情不要太急于求成,否则就像方便面,连碗都是一次性的,对远行的话你少听,这个时候我本不该离开的……唉,差不多一周我便回去!” “嗯,我没事,你朋友的案子怎么样,见到历强没有?”林彻的确很想试试‘快餐’,虽然他一直知道冯乐乐是慢热之人。 “有点棘手,等你好些再谈论这些吧。” “远行回来,我就出院!” “林彻,我可问过大夫,你其实发烧已经好几天了,炎症根治较慢起码需要输几天水,否则我在这也不能安心!” 若不是骆筱诗事出紧急他该呆在深圳的,毕竟连感冒都少有、又极其沉稳的林彻,这一次必然受伤不小,记得刚认识那会他们几个研究三年的软件程序被宣布毫无价值时,都引不起他丝毫波澜。 “好,就住三天吧,那你有什么需要兄弟效劳的但说无妨!” “我需要远行介绍一个侦探,而小诗也需要一个企业正式员工的证明,这让我想到你家设在南京的分部。” 耿默需要的帮助其实一点都不难,刚挂了电话没两分钟,顾远行便提着热水壶开心的晃来:“哎呀呀,等着吃泡面喽,那可是我的最爱啊。” 一听到顾远行的说唱,林彻便顿时皱眉,耿默这家伙真是得罪不起的人物,看人入木三分:“什么时候,谁送我来的医院?” “哎呀,二少爷身子骨还不错嘛,这才五点就醒了。”顾远行看看时间,比医生预估的提前了三小时,看着不得答案而显出不耐的林彻,他暧昧的挑眉:“男人!年轻的男人!只有一个年轻的男人!而且长得还不错,我说这大半夜的,感情你是去找男人了!?” “二哥醒了,别听他瞎说,他来时那男的早走了!”不说还好,项智杰一进门的解释致使林彻的脸色更为难看,顾远行都兴奋的吹起口哨来了:“那个…林彻,你别误会,那个男人应该是冯乐乐请来送你的。” “哎呀,这感情好,凌晨三点都能请的动呢?!”顾远行似乎是玩够了,看着林彻铁青的脸摸摸鼻尖:“对了,程颢的程总打来电话,说关于投诉冯乐乐的案件,她的领导今天上午去他办公室坐了两小时,希望他能撤销这一起投诉,要不过几天就自动生效了。” “冯乐乐的领导亲自去了程颢公司?”林彻眯起危险的眸。 “对,说问题不解决,冯乐乐的工作肯定是没法干下去了,另一方面这位领导这个月升职,投诉案对她很有影响,当然,人家也说如果真是冯乐乐的失职,她愿意和冯乐乐承担这起后果,毕竟你也知道程总也找不出什么失职的地方难免会心软加心虚!”本就是无事生非的投诉,人家去坐了两小时别说心有不安,怎么应对的他都难以想象。 “一起承担?她的领导?男的?” “女的!哎呀我去,我说你这个人重点在哪里?”顾远行看林彻眯眼想半天不料却问这么没营养的问题,看来女人伤心、伤胃、还伤脑:“人家都四十七八了,这般高龄难怪急匆匆的去找程总,今年不晋以后恐怕就更折腾不起了,你可真是个大害人精!” 林彻:“……” “好了,兄弟,要不要给你也来包泡面,医院里的饭比屎都难吃!” 林彻重新在脑中审视:冯乐乐领导升职应该不会让这个节骨眼上放人,而他自以为是的报复反而加速了她‘阔太太’之路,就算是嫁也该是他林彻的才对! 不,他不会娶她,曾经他拥护她如天使一般,连亲吻都小心翼翼,而如今对冯乐乐,他不是爱只是欲,满满的欲,想要占有她的时间、身体、思想甚至是灵魂,这种欲望强烈到令他发指,让他可以变得没有底线、不择手段,所以这不是爱,只是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