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广寒宫，杨戬拉着嫦娥走得越来越慢。　　广寒宫大门外，杨戬终于忍不住对嫦娥说：“你明知道我不想。”　　嫦娥紧握杨戬的手，笑道：“都到门口了。”　　杨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个软糯的声音，“姐姐，你回来了。”紧接着，一只白色的团子扑进嫦娥怀里。定睛一看，原来是广寒宫的玉兔。　　“阿玉，我回来了。照看广寒宫，真是辛苦你了。”嫦娥很是心疼地抚摸了几下阿玉的兔子脑袋，以示安慰。　　阿玉把整个身体藏嫦娥怀里，又软又糯的声音又响起：“阿玉永永远远也不要再和姐姐分开了。”　　嫦娥展颜笑了一下，眼里满是宠溺，声音更是出奇的温柔：“好。”　　被忘在一边的杨戬楞楞地看着这主仆二人。这么温柔的嫦娥，也就只有在这小玉兔面前了吧！心里有些酸涩，他竟有些嫉妒那兔子！　　阿玉从嫦娥手臂里探出脑袋，横了杨戬一眼。那意思是：“看到没？姐姐最爱的还是我阿玉。”　　看到阿玉得意的小眼神，杨戬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几跳。这只兔子也要和他抢嫦娥？　　杨戬有些哀怨地看了嫦娥一眼，然而，嫦娥完全没看到。她的心思全在阿玉身上，想着如何奖赏乖乖听话守广寒宫的阿玉呢？　　杨戬低下了头，有些丧气地想，原来在嫦娥心里，他比不上一只兔子。　　“哼！”杨戬冷哼一声，大手一伸，一把将阿玉从嫦娥怀里拽了出来。杨戬瞪了阿玉一眼，阿玉悚然一惊。　　司法天神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天上神仙，阿玉最害怕的就是他了。以前每次看见他朝广寒宫张望，她都坐立难安，要呆在嫦娥怀里才能安下心来。如今更是，他身上有股阴渗渗的气息，让阿玉下意识害怕。阿玉吓坏了，扑通着四只小短腿，惊恐道：“姐姐，救命，他要杀了我。”不要和这魔头呆在一起，要赶快回到姐姐身边才能安心。　　“我没有。”杨戬怕嫦娥误会，赶紧道。虽然，兔子肉的味道是不错，但玉兔可是嫦娥的心头宝，他怎敢动？赶紧把兔子托在手心里，小心伺候着。然而，阿玉在他的手心瑟瑟发抖，被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　　嫦娥郝然一笑道：“阿玉胆子比较小，她一直都挺怕你的。”伸手准备从杨戬手里把阿玉抱回来。　　“谁欺负阿玉？”　　杨戬正要把阿玉递给嫦娥，哮天犬听见阿玉喊救命，焦急地跑了出来。　　不期然，哮天犬和杨戬就这样打了照面。一时，两人都相对无言。　　沉默良久，还是哮天犬打破沉默。他看着杨戬掌中的害怕得缩成一团的兔子，有些心疼地道：“那个，你能不能先把阿玉放下来。”　　瞬间，杨戬的脸色变得难看，很快又恢复如常。嫦娥从杨戬手里把阿玉接过来。阿玉缩在嫦娥怀里，在嫦娥轻轻的抚摸下，慢慢恢复平静。　　自哮天犬出现，杨戬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他。哮天犬亦在看杨戬，却只是因为杨戬看他的眼神，太过深沉，好像杂陈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请问，阁下是？”犹豫了一下，哮天犬忍不住开口问。不由自主，哮天犬走近杨戬，看着他的眼睛问：“我们可是相熟？”　　杨戬却倒吸一口冷气，慌忙退后一步，与哮天犬拉开距离，语速很快地道：“我不是谁？”　　说完便背转过身去，望着广寒宫外无尽的冰雪。他怎么忘了，他早就封了哮天犬的记忆，让他永远忘记他了。如今，他对他，对面不识不是很正常吗？　　哮天犬是唯一一个对他不离不弃的伙伴，如今也没有了。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嫦娥分别看了二人一眼，然后抱着玉兔进入广寒宫。　　……　　嫦娥走后，广寒宫大门前就只有杨戬和哮天犬，面面相觑。　　两人心事各异，长久无话。再一次，还是哮天犬打破沉默。　　“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有只狗，它唯一的心愿就是与他的主人永远相随，同生共死。”话到这里，哮天犬顿了一下，直视杨戬的眼睛，疑惑地问：“人家都说我是那只狗，而你……是那个主人。”　　“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就像今天，你就站在我面前，我无法相信，你是我的主人。我一点都不记得你。”哮天犬试着回想，可是头痛欲裂。他抱着头，哭着对杨戬说。　　“哮天犬。”杨戬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他把哮天犬抱进怀里，自责不已：“哮天犬，对不起。”　　哮天犬抬头深深地看了杨戬一眼，这令他安心的味道，似曾相识。哮天犬伤感道：“我还梦到一只狗，一只非常没用的狗。他没有保护好他的主人，让他主人受尽痛苦折磨，最终死于非命。”　　“是你吗？”说完，哮天犬扳着杨戬的肩，再次不确认地道。“那只狗的主人。”　　杨戬闭着眼睛，重重地点了下头，应道，“是，我是。”　　“我对不起他，我不是位好主人。”　　有眼泪从哮天犬眼里掉下来，他退后了几步，才道：“你是，但我不是。”　　平静下来，哮天犬叙述着他的往事。“我只记得我曾是只狗妖，被几个修真暗算，夺了妖丹。奄奄一息，元神将灭之时，是嫦娥宫主帮我夺回了妖丹，救了我一命。多年之后，我被群妖围攻，命悬一线之时，没想到又是嫦娥宫主救了我一命。嫦娥宫主让我保护广寒宫的玉兔，阿玉。因此，我随嫦娥宫主回了广寒宫。从此有了个温暖的家。”　　“我不曾有个主人。”最终，哮天犬转身进了广寒宫。　　听哮天犬说完，杨戬的眼泪早已被风吹干。他也无泪可流了。哮天犬不认他了。　　“也好，也罢！”杨戬在风里叹息。是他亲手丢了哮天犬，还能怪谁呢？　　他转身，看到的是嫦娥。　　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身后是精莹剔透广寒宫，她美得不染纤尘，如梦似幻。　　冰晶砌就的广寒宫，高冷不可攀。然而，那沉静柔雅的月中仙子，却是世间最温暖的人。她体谅他，包容他，回护他。　　她走过来，挽着他的手，领着他走进广寒宫，浅笑安然地对他说：“有的人，不开口挽留可是会后悔的哦！”　　迎接他们的是哮天犬。哮天犬送上一杯热茶，对他说：“有一只狗，他主人死去的那刻，他便跟着死了。只有丝残灵在梦里寻找他的主人。”　　杨戬接过茶，黯然神伤。沉默一会儿，他还是说出埋藏在心里多年的话。“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狗，你是我最亲的兄弟。你不认我没关系，我还是会继续把你当成兄弟。”　　哮天犬笑了，他继续道：“他还在寻找。天可见怜，他终于找到了。”　　“他会一直，一直陪在他主人的身边，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哮天犬终于化身最初的那只黑犬，偎依在杨戬脚边。　　杨戬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哮天犬，抬头看嫦娥。她在笑，笑颜恍如三月灼灼桃花，承载着太多的喜悦。留有温暖在心头，杨戬亦开怀一笑。瞬时，广寒宫春暖花开。　　阿玉在一边看着她姐姐，终于一扫往日阴霾，重绽笑颜，心里高兴极了。阿玉对前司法天神的敌意消减了一些，嗯，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能让她姐姐这样开怀地笑。　　……加一个小番外　　那时，他还只初入人世，懵懂无知的小狗妖，一不小心上了当，被几个修真夺了妖元。那天，重创了元神的他，化出原形，躺在深山的某个草丛里，等待死亡的降临。临死之时，猛然发现天是多么蓝，草是那样的绿，花是多么香，鸟儿的歌声是多么动听，世界是如此美丽多彩，他还没享受够，然而，他却要死了。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想活着。　　对于那时的他来说，杨戬的出现，如黑暗中的一道光。他寻到奄奄一息的他，把从修真手里骗回来的妖元还他，把他从阎王那里拉了回来。那天躺在他怀里，他寻到了世间最温暖，最让他安心的地方。　　除了杨戬，还有一位白衣女子。杨戬叫她，蛾子。他死里逃生，醒过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她。　　当时，他还以为是她救了他，感激得不得了。但她告诉他，救他的人是杨戬。可是，杨戬却和他说，是蛾子发现了他，让他出手相救的，她才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　　他们推来推去，哮天犬干脆把两人都当成救命恩人。反正，没有女子高超的医术，他就算有了妖元也活不过来。　　杨戬和那白衣女子一起住在山里，两人出入相随，形影不离，言行举止间默契十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似的。他开始还认为二人是夫妻。他向杨戬求证，杨戬却澄清，他和那女子只是普通朋友，还严肃地叮嘱他，这话千万不要在女子面前说。　　只是普通朋友，他一点都不相信。杨戬看那女子的眼神，专注得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温柔得如柔波春水，煦煦春风，这是绝无仅有的。但当那女子注意到他，他立马掩饰，恢复如常。　　那女子也常用一种哀伤的眼神看杨戬，在杨戬看不到的时候。在人面前，她总是淡然自若，不喜不悲，不寒不暖，好像世间一切她都不放在心上。她对杨戬是特别的。　　他一度认为二人互相喜欢，就是没有说破。还想着有一天为二人做媒呢！　　可是，没过多久，蛾子就走了。蛾子走后，杨戬多了一个望月的习惯。　　这样过了三年，他们又遇到了蛾子。可是，她已经是后羿的妻，并且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包括杨戬和他。　　那夜，杨戬望着月亮，喝了一夜的酒。而他就陪在他身边，看他使劲喝酒，却怎么也醉不过去。然后，喝着喝着，他哭了。就那样望着月亮，安静地流泪。　　半醉半醒之时，他终于控制不住，抱着酒坛地嘶吼道：“她忘了我。”　　最终，他倒在月光之下，酒坛歪倒一边，早已饮尽。最后看一眼高高悬挂在天的圆月，他闭上了眼睛。“只要她安好！”低声叹息，抵制不住酒的后劲，终是睡过去。　　一梦春秋，他与她的过去自此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