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心无愧。
左侧房屋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今夜黑云浓重,月亮被半遮半挡在云层之后,光华暗淡飘忽,想来很快就有一场阴雨。可房门打开时,并不明亮的月光被拥入显圣真君的双眼,却乍然流转璀璨,如同一甲子一遇的帝流浆,恢弘壮阔,向人间赠予一场浩大的恩德,却又静默安然,丝毫不曾期盼回报。
而这目光的主人正凝视着一个凡女。
他的视线落处,八部天龙怀里的姑娘如有所觉地抬起了头。
“杨二爷。”
她不闪也不避,一如他们之前在云河镇的初见,神情柔和得挑不出错,是凡间名声斐然的女商该有的见客礼数。
累累满缀的帝流浆似有一瞬的衰败,又似是千古不变的盛美,不曾被人发现任何异常。
杨戬只是如初见时一样颔首回礼:“宋坊主。”
真君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察觉到主屋的动静在等他们过来,敖玉却视而不见地径直与他擦肩而过,把宋坊主和掌珠安置在河蚌的床边。
“先前我为她输过灵力。”
杨戬却还是站在那,轻声道:“她应该好受些了。”
嗯,看得出来。
宋坊主迎上河蚌那双光彩熠熠的眼睛。
从她进门开始,女妖便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像是全然不明白自己是回光返照似的,接触到宋坊主的目光了,凹陷的脸颊甚至浮现一丝紧张,龟裂的双唇抿得格外用力,半晌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河蚌从不是什么美人。
凡人美丑乃是天定,妖族却不然,若是挨得过化形雷劫,一般法力高深者便会幻化得英俊貌美,资质平庸者连面孔也大多平平无奇。
而河蚌是后者。
她明明是以敖灼的龙鳞为食,化形后,眼角眉梢却没有一点肖似西海红龙,至多只能说是清秀。若是混迹凡间,便是轻易没入人堆的毫不出挑的长相。
最精神的时候都是如此了,如今的模样只怕更加不堪入目。
三公主还没有见过她化形后的样子呢。
河蚌的眼底突然有泪光涌上。
她想过的。
法力低微的河蚌不懂得再造龙珠难如登天,也不明白穷尽四海之力也换不回一个敖灼。她只是默默地等着,想着,要是三公主回来的时候,还记得曾经收留过一个河蚌,那她要怎么做,怎么说,才能鼓足勇气站到三公主的面前,不至于胆怯得连头都不敢抬。
她没有价值连城的衣裙,也没有华美精致的首饰。
那她至少要干干净净的,就像是三公主把小小河蚌捧在手掌的时候,还可以轻轻点一点她的蚌壳。
河蚌把重逢的场面想了千百年。
却从没有想过,第一眼和最后一眼,她留在三公主眼底的样子,居然是这样的丑陋和狼狈。
可是。
可是
“我、我走过好多地方。”
已经咬不出血迹的唇终于被松开了,河蚌只敢小心翼翼地看着凡女,搭在被子上的手干瘪得能看见骨头的形状,她便没有伸手去触碰她,只是极小声地说着:“我攒了好多好多个故事。”
“三公主,你想听么?”
河蚌凝视着被囚五百九十三年的龙女,忐忑不安地问道。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