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85章 第八十五章(1 / 2)海王说她不干了首页

河蚌的故事始于她与西海红龙的相遇。

她由敖灼一手点拨,修炼起来自然走的是中正平稳的法门西海红龙牢中无聊,正经事没干几件却从脑海里翻出了不少从前看过的典籍删删减减修修改改算是给天资甚差的河蚌量身定做了一门功法。

“若想往后长久,你就要学着勤能补拙了。”

万丈海牢里,敖灼曾把尚且灰扑扑的河蚌捧在掌心,随手掰碎了自己的鳞片喂过去:“我没试过这路子也不知道修行起来是个什么滋味,你可要耐心好些。”

勉强修出灵智的河蚌张了张壳把龙鳞碎片和三公主的教诲一并吞下。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死记硬背。

河蚌那时还不会说话,西海红龙便每天说一遍功法口诀。敖灼说了足足百十年,终于让蠢笨不堪的河蚌记下了,记准了记会了,然后顺理成章地修了漫漫千余载。

修炼的日子平淡如水。

奉命养育她的海夜叉是个老老实实的水族。

他原本是西海的巡海夜叉,之所以在归墟谷空耗数百年,不过就是为了看守西海龙女。既然囚徒都不在了,他这个守牢人原本也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继续过完他安安稳稳的后半生。

西海龙王也确实一直给他留着位置。

“幸得有你在阿灼的日子才不至于太难过,多谢你了。”

骤然苍老的龙王神情疲惫,看着海夜叉的眼神却很温和。堂堂西海之主,原本该是多么高高在上的真龙,居然轻声慢语地向小小水族道了谢。

“若是我能为你做什么便尽管告诉我吧。”

海夜叉怔怔难言。

他看着眼前的西海龙王,想起的却是万丈海牢里的最后一日,那个连衣袖都缺了半截的西海三公主,白着脸却带着笑,也是一样温和地看着他这个所谓的“牢头大哥”,和他说了一句“多谢”。

父女相承。

脑海浮现这四个字的时候,局促的海夜叉突然就鼓起了些许勇气,原本快要打结的舌头终于能够蹦出一句话。

素来卑弱的他竟然真的向龙王求了一个心愿。

“请龙王准我自由。”

海夜叉想的很直接。

河蚌是三公主亲自托付给他的,既然是交到他手上,而不是让他转送敖氏,海夜叉就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妖,却敢以真龙鳞片为食,即便是三公主自愿的,归墟谷也本来就没有别的东西能喂她,但这终究还是以下犯上。

如今是她的气息还微弱飘忽,西海又水族群居,没有被人发现是一时侥幸。可河蚌总是要继续修炼的,到时候气息渐渐明显,一个身带敖灼灵力的水族,要怎么向别人解释?河蚌又要何去何从?

所以他得带她走。

海夜叉将河蚌和白布荷包护在怀里,在一个清晨离开了西海。他一向独居,虽然形貌奇特,行事却安静沉默,无甚相亲相近之人。

可为他送行的,却是两位西海太子。

大太子敖摩温厚宽仁,二太子敖昂冷静从容,素来是他们这些西海水族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

但那日晨光挥洒,海夜叉走了很远,回头却还能看见两位太子的身影。

他们站在万顷碧波上,脚下是生息不绝的西海,浪涛翻涌,广袤无垠,头顶是清朗欲透的苍穹,风起云舒,一望无际。

海天之间,那两个比肩而立的身影再渺小不过,可万里风浪席卷,也无法撼动他们分毫。

那是护佑四方水族的真龙傲骨。

海夜叉收回视线,一步一步,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海域。

他们去了人间。

海夜叉身上有西海龙王赐予的法宝那是一个父亲替女儿答谢的临别赠礼,为他遮掩了丑陋怪异的容貌和水族真身,让他能够用一个貌不惊人的凡人模样,平安无虞地走遍山川湖海。

海夜叉便学着如何去做一个凡人。

为了方便河蚌修行,海夜叉起先总想往深山峻岭里钻,那里人迹罕至,灵气却更充裕清净些。可这样适宜修炼的好地方,也总有眼光独到的人修妖修早早占据了。

别说海夜叉生性敦厚,做不出抢人地盘的坏事,单看他掩藏气息还要借助法宝,也该知道他这点道行委实是不够看。

后来他们便总是住在凡人村庄里。

或是傍山而生,或是临水而活,比大城镇少了热闹人气,却胜在简单平稳,山水自生的灵气也足够供给一只进展缓慢的河蚌了。

海夜叉法力不行,体魄比起凡人来却强悍得没有话说。

做猎户时,漫山遍野就没有他打不着的野味。要是到了渔村,造船修船都是一把好手。码头上搬运货物,他一个人便抵得上五六个壮汉。

没了丑陋骇人的脸挡着,他这个憨厚能干的老实人也慢慢能与人搭话了,认得他的渔民便时不时开个玩笑,问他:“怎么还不成家啊?你都打了多少年的光棍了,这玩意儿还能上瘾不成?”

精壮汉子只是挠头憨笑。

“我不懂这些。”

夜深人静时,海夜叉给油灯添上油,木桌上放着亲手烧制的装满水的陶罐,他对着沉在罐底的河蚌才敢说出真心话:“三公主倒是有心上人,想来你也常听她说起过,是昆仑山上的显圣真君。”

河蚌吐出一串水泡。

不,三公主很少提起那个人。

她和河蚌说起过四海龙族,有总对着她吹胡子瞪眼的四位龙王,拿她毫无办法的龙后和哥哥姐姐。她甚至偶尔说起过那些想当年的往事,好比非要在极寒北海练习火系法术,险些一把火烧了自家叔父的龙宫,结果被怒上心头的父王千里追杀

一件一件,历历在目。

可她说起“杨二爷”的次数寥寥无几。

“我的命剑掌珠,断在一次历练的途中。杨二爷下山斩妖除魔,我自顾自跟上去了,没想到本事不济,不仅拖了他的后腿,还赔上了一把神剑。”

只有这样实在避不开前因后果的时候,那个人的名字,才会被西海红龙若无其事地念出来。

河蚌却品不出这里面的深意。

抚养她的海夜叉虚长几百岁,又在人间混迹这么些年,对情爱却始终一窍不通。被这种榆木疙瘩带在身边,她能开窍到哪里去呢?

河蚌只能懵懂地张了张壳。

海夜叉便取出白布荷包,一边给她喂食,一边想着:再过两三年,又该换个村子了,不然一个总不见老的光棍未免太过招眼。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带着河蚌过日子。

如此过了数百年。

直到迎来了河蚌的化形雷劫。

妖族能否褪去真身,得天雷洗经伐髓,从而化为人形,是修行路上避无可避的第一座高山。只有翻得过去,才能继续遥望山后远方的风光。若是攀登到一半就夭折在中途,那也只能说是自己不得天缘。

河蚌对自己的斤两再清楚不过,心里便很是平静。

那一日,厚重黑云在头顶天空堆积,云层中隐有电光闪动,仿佛正有一条口含天威的雷龙摆尾穿行其间,随时都要降下妖族化形的三道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