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潮再一次冲凉更衣出来的时候,时间已过午夜,他却没有睡意。 不是不困,而是太困乏! 今天上午,他还在睿州打仗一般地紧张处理着年关前的各种事务,几乎是在最后一刻,才和陈佳兴、刘昀恒一起跳上汽车赶中午的飞机;到了海口,又坐上何雁怡事先包租好的汽车,辗转到达别墅;略事休息,随意转了转,便换了衣服去吃年夜饭。还没等到身体真正调适到假期模式呢,迎头就遇上这一棒! 假期第一天,竟比平常工作日还要疲惫! 到了这个时点,体力上已经感到了明显的透支,精神上却因为一夜的紧张和焦虑,反而有点亢奋。如此冷热交织,陈明潮只觉心情异常烦躁,无法放松。 何雁怡本来已经换好睡衣,倚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却见陈明潮出来一脸倦容、隐含怒意,知他心情不爽,便轻声建议道:“你这会儿也睡不着吧?干脆陪我到外面坐坐?好歹今天也是除夕,咱们守守岁吧。” 陈明潮哪有心思守岁,但是睡不着是真。所以他点点头,径自走上了阳台。 四十多平米的大阳台面东而设,浩瀚的南海就在眼前,一望无垠地在暗夜中延展。几丛精心选择的热带植物,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安放在栏杆边、茶几旁。大阳伞下,两张躺椅并排放着,厚厚的海绵垫,透着一股慵懒随性之意。 为了安排这场春节海岛之旅,何雁怡提前一周便上了岛,白天忙完,晚上总是独自一人在这大阳台上呆到深夜,安安生生地享受着海岛夜晚的美妙与宁静…… 这会儿,陈明潮一出来便直接把自己放倒在躺椅上。 夜已深沉,海风迎面扑来,夜色清凉如水,房间外面其实还蛮舒爽的。 空气中弥漫着热带植物特有的气息,浓郁甜腻。阵阵虫鸣,使夜空显得更加寂静空旷。 一会儿,空气里又多了一种特殊的醇厚酵香气,那是陈明潮手里的雪茄。 何雁怡悄没声地走了过来。怕外面夜风太凉,她在真丝吊带睡裙外又加上了一件长袖外袍,松松地在腰间系上了丝带。 她看了看空着的那张躲椅,没有去坐,而是凑到陈明潮身边,推推他:“坐起来,我给你按按?” 陈明潮没作声,但是顺从地坐了起来。何雁怡站在他身后,灵巧地盘了一条腿上去,双手捧住他的脑袋,十指刚柔相济地挤按搓揉了起来。 陈明潮微闭着眼睛,放松地享受着。 果然,靠着何雁怡那温润柔软的身体,感受着那轻柔有力的十指,他觉得塞得满满的大脑似乎有一点松动,紧张焦虑的情绪也在慢慢放缓…… “你这手指上的功夫越来越高了……”他喃喃表扬道。 何雁怡无声地笑着:“那当然,我这可是跟专业的按摩师学过的,隋海兰专门让她的首席按摩师教了我好几次。” 隋海兰是睿州最大的高档连锁美容品牌“馨兰会所”的女老板,也是跟何雁怡相交多年的闺中密友。陈明潮知道她们这层关系,微微一笑。 “下午佳宇带你在小区兜了一圈吧?感觉怎么样?”何雁怡闲闲地问。 他们这一家人,前后分了好几批上岛:何雁怡最早,带着儿子、保姆,加上陈佳兴的老婆齐韵丝,提前一周就飞了过来。陈佳宇和佳媛兄妹俩,开着佳宇的新车,先发后至,在路上晃了七八天,一路玩了过来。最后才是家里的三员主将,到了大年三十的下午才匆匆赶来。 他们到的时候,天色还早,陈明潮便让佳宇开着车,在整个别墅小区里上上下下地溜达了一大圈。 “感觉不错!央企的手笔就是大!我看这儿差不多也有三、四百亩吧,风景当然是无敌,布局也很合理,设计有匠心……他们定位很清晰,就是阶段性的休闲度假别墅。” 何雁怡撒娇:“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陈明潮呵呵笑了起来,抓住何雁怡的一只手:“那是当然!你的眼光一向都不错!” 何雁怡轻笑着换了一个站姿,开始捏按他的颈肩、背部。陈明潮不紧不慢地抽着他的雪茄。 几年前,何雁怡无意中接触到这个别墅区的资料。那会儿,正怀了陈佳皓不久,陈明潮借口安心养胎,态度坚决地让她从公司岗位上退了下来。她一个人窝在市区那套小公寓里,百无聊赖,不知怎么就看到了这个别墅区的宣传材料,乘陈明潮来的时候递给了他:“你看看这个地方怎么样?弄一套咱们冬天去度假吧?” 她自己都没把这句话当真。 说实在的,她当时有什么立场说这个?名份没着落,工作也丢掉了,孩子生下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所有的前途似乎都只在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没想到陈明潮还真的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他发现这个别墅小区的发展商是一家总部在北京的大型央企,除了这个小区之外,他们在海南还有多个项目正在推进,已经建成的大部分在三亚,目前运营得十分成熟。他越看越有兴趣,对别墅区的位置、规划、设计更生出几分了解的欲望。 最后,他扔下地图,对何雁怡道:“好吧,你去弄吧! 合适的话给咱们搞一幢!” 何雁怡反倒难以置信:“真的?你真要买啊?” 听他的口气,好像她要的只是一个名牌包包! 其实,陈明潮的确还有其他的考虑:一个年轻女人,挺着大肚子独自在这小公寓待着,身份未明、前途待定,就算她嘴里不念叨,心里难免还是乱想的。索性给她点事件让她张罗一下,又存个念想,想必心里会安生许多。 现在,听到陈明潮夸这房子,何雁怡往他身上靠了靠:“装修呢?你喜不喜欢?” 她心里明白,房子好那实际上是陈明潮的眼光好。他那么痛快地拍板,凭的也是多年来在地产行业里修炼出来的老辣经验。到了装修风格上,才是她拿的主意。而她的想法说白了很简单,就是要跟睿州那所大宅里豪华俗丽的风格完全区别开来。最后她选择了淡黄的墙壁、白色的家具,色泽清新的麻质窗帘,粗藤的沙发椅配的本色灰基调的棉麻软垫,没有用地板,铺的是仿石花纹的米色地砖。 陈明潮想想道:“挺好!没走华丽路线,但是质朴粗犷,跟这里热带海岛的休闲气氛挺合拍的!” “哎呀,那就算老板给了一百分呵!也不枉费我辛苦了这么久!” 陈明潮哈哈大笑:“行啊!到时候绿湾项目起来,装修上就让他们照着的你的方案来!” 一晚上到现在,陈明潮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他熄掉雪茄,腾出手来,一把揽住何雁怡,让她在挤在自己身边半坐半靠地躺下,又欠了欠身,另一只手无声地从她衣襟中滑了进去…… 何雁怡的注意力正在这只四处游走的手上,却听见他嘴里淡淡地问:“那个贴子,你估计是谁干的?” 他知道,虽然已经从公司业务中退出,但对睿州地产圈的那些人头,何雁怡大面上仍然熟悉。 何雁怡被他撩弄得有些无法一心二用,只好随口应道:“私人恩怨吧?借助互联网,小敲小弄地偷袭一下呗!” 陈明潮默然想了片刻:“不像!光是贴子倒也罢了,后面还有新闻稿、匿名曝料……这不像是个人一时冲动,更像有一个思虑深重的人在幕后精心谋划。” 被他这么一说,何雁怡也来了兴趣,不由得按住他随意漫游的手,专心思考起来。 “那就是同行!”她盯着陈明潮,猜测道。 表面上看起来,万明实业既不是睿州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也不是资格最老、名气最大的,但这正是陈明潮一直以来刻意掩蔽锋芒、隐藏实力的结果。如果有人能够将睿州本地地产商的真实数据列出一个表来,万明很可能在资产规模、资金效率等几项关键指标上都坐上了睿州的第一把交椅。因此,对当地房地产圈内的人来说,万明的崛起真是一个让人眼红的事实。 陈明潮顺着这个思路,慢慢道:“在睿州能给我们并驾齐驱的,也就五、六家……德诺地产的老爷子听说得了重病,自身难保,顾不上算计别人。景地置业跟我们有重大项目合作,自然不会。倒是绿源集团,我知道他们也盯着绿湾别墅区项目,大家今年还有得一拼。还有项远地产,去年想跟景地合作没成,被我们夺走,肯定憋着气呢!” 何雁怡提醒他:“这都是本地的,还有那些全国性的大地产商呢?” 她说的对,在土地资源的争夺上,万明与外来的大地产商之间已经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 陈明潮喃喃道:“是啊,去年我们还拿到了‘万景新区’,这一仗太招风了!” 去年,万明和同城地产商景地置业联手合作,击败众地产商,竞得睿州新区的第一个重大建设项目——万景新区,30万平米的大型商住项目,住宅加上商业裙楼,差不多是睿州目前市场上最大的商业地产建设项目。在这场争夺战中,两家全国性的大型地产商元茂实业和亿兴地产最后都败北而归。 但是,陈明潮仔细想了一想,又摇摇头:“像元茂实业和亿兴地产这样的,都是年销售金额千亿级别的全国性地产商,还是上市公司。这种企业内部管理严格,层级复杂,很难想象谁能够搞出匿名发贴这样的小动作。如果是公司行为,显然纸包不住火,万一被人揭发出来,对公司商誉影响太大,得不偿失!如果是个人行为,这责任也太大,出了事公司一定会撇得干干净净,反而没有人愿意为了公司利益去冒个人风险。” “有道理!” 陈明潮随手将何雁怡的真丝外袍撩开,星光下,那雪白的肌肤在薄薄的丝缎睡衣下呈现出动人的曲线。 何雁怡还在继续着分析的思路:“这么一说,形势岂不是很明朗了?最可疑的就是绿源、项远!” 陈明潮已经有些心猿意马,匆匆道:“大格局虽是如此,但地产是一个很长的产业链,除了同行之外,还涉及到众多的供应商……万明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招惹了别人?这里面有太多的可能性。而且,这几年各家公司互相挖角成风,跳槽是家常便饭,拍到这样的文件,再流传出去,从技术上讲难度并不高!” 不待何雁怡接话,他一把将整个人都搂进怀里,低声命令道:“走吧,进屋!” 何雁怡拧了一下身子:“现在啊?不累吗?” “谁叫你把我一个人扔在睿州那么久!” “明天嘛……”何雁怡娇声道。 “明天我回睿州!” 何雁怡吃了一惊:“啊?这就走啊?那机票怎么办?这会儿可是春节,不一定能改签呢!” “机票指望不上了,用佳宇的车吧,让他们俩轮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