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是在第三日凌晨反扑的。
白日里所剩无几的败军仓皇而逃一直往那一片海域的最中心而去,可惜老天却不开眼,竟让他们逢上了出海赏景的安西国主。
中原战乱几十年未曾分出闲暇管那边夷小国,安西便狂妄自大起来,数十年来一直妄想替代上国在世界的地位,这一回正逢上这一群倭寇,听了一通那倭寇头子池田的大吹法螺胸中登时燃起了熊熊野心。
想他安西国主黎大鱿登基三年如今国中兵强马壮,偏偏那旧帝阮氏时刻图谋将他推下台,此番听那池田的意思,中原好似还在四分五裂中,强大的鞑靼人退回了捕鱼儿海,中原剩下的就只有那些羸弱的汉人了!
再者说了,他们安西如今不仅兵强马壮,海上的势力也不可小觑他们已经有六艘战船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安西人男男女女都能上战场,坑你没商量啊!
黎大鱿翻来覆去想了两天他睡不着啊!他个人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若是打败了上国放眼世界只有安西的文化源自上国、那之后他们便是第二个上国啊!
他被这个前景迷的神魂颠倒,连身边的三个美貌姬妾都无心享用,到得那日出东方之时望着船外的一抹黎明前的微光,他终于下了个决定,集结举国兵力,一举向海域进发,最终同倭寇的小撮兵力会和,浩浩荡荡地乘了战船往那上国的如东海域靠近。
停战三日,这片名叫鸭儿荡的滩涂无比宁静,年轻的南朝九阍卫指挥使云叩京十分地无聊,已然开始往那海林子里狩猎了,前儿打回来一堆野鸭子,昨儿猎回来几只野山兔,今晚倒好,竟骑了匹高大的鹿回来。
那鹿倒与普通的鹿不同,生了一张马脸,可一对树杈子似的大角却十足像鹿,还有一双牛蹄外加一条驴尾巴,云叩京高大如山,可骑在这鹿的身上,却并不突兀这鹿的身形快要赶上骏马了。
他骑在鹿上,远远地瞧着滩涂上走来两人,其中一人背负着夕阳的万丈金,偶一转脸望向海面,那绝美的侧脸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云叩京遥遥地向她喊起来,“贵主,你瞧我骑了什么稀罕马来了?”
随着雪浪一道前来的,则是驻守如东的宁镇军统领虞向晚,她远远地看着云都使来的样子,有些心向往之的感慨。
“早前听说过云都使一向有趣,如今看来果然如此那鹿花名儿叫个四不像,有个大名儿叫麋鹿,如东大丰这里的滩涂沼泽最多麋鹿,可惜十年前,鞑靼人捉了许多进了宫廷,养死了不少,数量便下去了。”
雪浪果然稀奇,啧啧了几声,看着云叩京驯鹿,又道,“你瞧云叩京稀罕的那样儿”
虞向晚笑说,“不怪都使大人稀罕,前些年趁着中原战乱,红毛鬼子借着传教的名义,往那大洋彼岸的英吉利国偷运了好多头过去他们那里从来没有麋鹿这等稀罕,只会偷咱们的。”
雪浪握紧了拳头,有些若有所思。
中原战乱,四分五裂,多少边夷小国觊觎中原丰富物产、富饶之土地?竟连大洋彼岸都来偷东西,可见始皇帝统一六国该是件多么伟大之成就
或许如今的二分天下,是不是也应该合二为一?
思绪至此,她便陷入了沉默,时值冬月,天黑得早,不过说了几句话,天便黑了下去,无边无际的黑夜笼罩了一整个滩涂,浪涛拍岸,推沙载浪地卷上了滩涂,再呼啸着退下去,便有片刻的宁静。
雪浪心头直跳,裘袄毛领洁白,将她的小脸裹紧,眼睛大而圆,其间盛着海上月,尖尖的下巴颏抵在茸茸的毛领上,神态安宁,语气却有忧虑。
“前日击溃倭寇,用尽了的炮弹可曾补缺?流寇狡猾,别教他们钻了空子。”
云叩京正喂那麋鹿吃水草,听罢了雪浪之言,嗯了一声,正色道,“炮弹已在途我同倭寇打了一年的交道,最是了解他们不过就是些散兵游将,向来是打一打就跑了,背后也没什么靠山,白费我功夫。这一回他们虽人多了些,可败的也更惨些,起码三五年不会再来惊扰百姓。”
雪浪却微微摇头,眼底有忧虑之色,“若是倭寇集结兵力反扑,炮船无炮一定是巨大的隐患,还是要多加提防才是。”
云叩京同雪浪并肩作战数年,最是知道她鸿运当头的体质打哪儿而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异常准确的第六感。
他虽对倭寇的实力十分地不屑,可雪浪的话坚决不能不听,这便重重地点了点了头,“贵主放下心来,臣这便亲去督促,务必使炮弹在明晨之前运抵驻防军中。”
雪浪嗯了一声,便看向了远处遥遥的黑暗,余光却瞧见云叩京似乎在摆着什么造型,这便警惕地看过去,只见云叩京一手撑在鹿角上,一手叉腰,下巴微抬,那望过来的眼神得意洋洋。
“贵主,近日臣骁勇作战,那身姿、气魄,是不是怪帅气的?”
雪浪面无表情,“作战还可以,姿势怪恶心的。你要是没事儿呢,就牵着你的鹿下去洗洗睡吧。”
真的有点扎心啊,云叩京悲痛欲绝地骑上了鹿,飞也似地骑走了。
雪浪百无聊赖进了那滩涂上的木屋,芸娘这便迎了上来,捧了一双新作好的雪白棉袜子过来了。
“海边阴冷,南边不比中原干燥,总是潮兮兮的,临来时我拿了些桑蚕丝,给您缝了双厚袜子,您瞧可爱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