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将时才好才相识(1 / 1)来年清明好扫坟首页

因着天色渐晚路面上格外清静,只能听见陆绍年一人的脚步声。    街面左转的巷子是个死角,痛呼声斥骂声扭打声和着木棒砸在地上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突兀。    陆绍年闻声头也没抬,颇有些见怪不怪的淡然,只管一个劲地往前走。    要知道城南住着的皆是些下九流来路不明的人物,多是些泼辣货色,市井气息极浓,多的是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的,嘴皮子又利落得很,骂起人便是十个诸葛都抵不过的,他自然不会去多管闲事。    只是……    他驻足原地,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只细条条的手臂,有些眼熟。    回头仔细辨认了好几眼,都被动手的两人挡住了视线,直到看见了那被紧紧护在胸前都压变了形的白面馒头,他终于确认了。    这大概就是母亲所说的孽缘吧,陆绍年看着巷子里那个被骑在身下用力挣扎的人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    居然又叫他碰上了那个小孩儿。    眼见着那两人一脚踢得他身子弓成了虾状,一人伸手去抢他怀里的馒头,陆绍年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一把抄起街边的竹竿冲了过去,还有心思想到遇到这个小孩儿之后,他连叹气的次数都多了些,大概是老了吧,他好笑得想着。    直到一棍子砸在他背上,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犹如利箭直直射向拿着棍子的男人。    两两相对,男人心中一颤,拿着棍子的手抖了一下,回神之后恼怒非常,发觉自己竟然被个小孩儿给吓到了,表情一变手中动作更加凶狠,骂道:“毛都没长齐就想学人家逞英雄,老子今天就教教你什么英雄都是狗屁!”    陆绍年向后急退几步,躲过了这棍,冷哼一声,讥讽道:“狗屁?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教我?连我都打不过,你岂不是狗屁不如?”    “下三滥的玩意也好意思学人家做什么强盗匪类叫人家祖师爷知道了怕是气得要从棺材板里爬出来了吧。也不怕坠了人家的名头。”他用言语作刀,气得男人一个倒仰,手下动作更加杂乱无章。    陆绍年本想激得男人乱了分寸,再寻破绽好带人突破,谁知他要救的那人却不配合,只草草看了他一眼不说还趁他抵挡之际立马头也不回的跑了。    眼角余光扫到气得陆绍年连连冷笑了好几声,心下顿生烦躁,不欲再与那些人纠缠。寻了个空档,生生受了那人一下,再狠狠一脚跺在男人前脚掌,一个转身趁对方抱腿痛呼之时迅速拾起地上木棍对着后膝盖窝处就是好几下。    一旁伺机时不时给他寻不痛快的另一个男童早就吓傻了,悄悄地举着棍子就想偷袭,陆绍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快速回头,直盯着他,面目表情地又是一记狠抽在男人右手肘处。    听得咔嚓一声,男童吓得一哆嗦,手中棍子滑落,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模样跪地求饶。    告饶声痛呼声高低起伏不定又尤为尖锐刺耳,听得陆绍年心下烦躁更甚,冷声吐出了一个“滚”字。    闻言男童赶紧上前搀起满地打滚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跑了。    *  小孩儿毕竟是人小手短脚短,何况身上又受了伤,再怎么跑也是跑不了多远的,不多时陆绍年就见到前方那个奋力奔跑的身影。    看着他那跑都跑不动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大声喊道:“就你这样是要跑到哪里去?”    哪知小孩一听到这句,原本早就降下来的速度又快了起来,好似脚下按了个风火轮跑得飞快。    陆绍年心中气急,提了速度追了上去。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小孩更急,不小心踩进了路上一处水洼,脸上溅了泥巴不,还脚下打滑,“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胸前四肢一张小脸脏了个透彻,狼狈不堪。    原本攥在手中的馒头也掉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沾满了污迹,彻底变成了个灰馒头。    站在小孩儿身旁,陆绍年看着他这幅狼狈模样直皱眉,既觉得可怜又可恶,只抿着唇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看着他。    谁知小孩儿趴了一会儿,连看都不看身上的伤处,就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在地上挪着拖着,一双小手拼命去够身前的馒头,够到后还未直起身,像是怕被陆绍年抢去似的直往嘴里塞,才咬了一口就死命往下咽,噎得白眼直翻。    终究是可怜更甚于可恶,陆绍年上前一把打掉了他手上的馒头,小孩儿飞快抓着他的手腕,一口咬在他右虎口处。    陆绍年轻嘶了口气,牙关下能清晰看见缓缓流出的缕缕鲜血,顺着手腕滚落入水中,溅起了一圈涟漪,可见小孩儿是下了死力气的。    他忍着痛任由小孩儿咬着,“你想吃死了不成?都脏成这样了要着有什么用,就算吃了下去能确保自己不会得病?生了病你又能有几天好活?想好好活着,就得惜命。”    他语气冷然颇有些不好,等了片刻还见对方不肯松口,有些烦躁,思索了一会儿才迟疑地抬起另一只手,缓缓将手隔在他头上,小孩儿躲了一下却躲不过去,陆绍年试探着轻揉他的发顶,回想着以前母亲摸着他头的模样,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    耐心解释道:“我不过是怕你吃了这脏了的馒头闹了肚子,你也知道闹肚子了有多难受吧?不过是个馒头,何苦受这份罪,不要急,我这还有。定不会叫你饿肚子的。”说完,他眼神认真且专注,只摸着小孩儿头顶不再说话。    良久感觉到手上牙关松了一些,他笑了笑,夸了声“好孩子”,将手抽了出来,不顾手上血迹从背篓中掏了半天掏出来了一个白馒头,递向小孩儿。    等小孩儿试探着接过后,才拍了拍他的头,温和道:“你还小,城南不是你该来的,要是走丢了就去衙门里报案,要是一个人那就更要加倍小心才是,如今日这般莽撞却是不可取的。”    手下的触感虽然算不好,可看着那团乱糟糟的发顶,莫名让他一日极为抑郁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站起身,随意将手上血迹抹在衣裳上,理正背上背篓,背身朝后摆了摆手,算是道了个别,朝城门口走去,已经耽搁了太多时辰了。    *  再次回头看着亦步亦趋,总是距他一丈之远的那个拿着馒头的小小身影有些无奈。    “你还要跟在什么时候?不是和你说了,我连自己都只能勉强有个温饱,哪里能养活了你去。”    “你快些回去吧,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再跟也是没用。”    “你以为不说话光跟着就行了吗?所谓君子不强人所难……”他嗤笑了一声,看着前方道:“我也真是昏了头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总之你就算跟着我也是无用的,我可不会管你死活。”    可是无论他好说歹说身后的小人影总是离他那么远,低着头迈着腿,一句话也不回。    “看来好人是做不得的,我就只做了一回好人就换回来了个狗皮膏药,丢不了撕不开。”他头也不回,言语间已有些不耐烦了。    不过是见他处境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可怜他罢了,谁知道就被缠上了,可见这好人是做不得的,他这么想着走的越来越快,想要摆脱掉这个孩子。    断断续续地低泣声传入耳中,分明是死命忍着还是压抑不住发出了声响,陆绍年只觉得这声音也未免太阴魂不散了些,转身盯着他,不动了。    只顾低头啜泣的小孩儿一下撞到了他身上,懵懂地抬头,一双能清晰倒影出人影的眼睛变得通红,脸上也是黑一条白一条的,瞧着可怜非常。    陆绍年盯了他一会儿,直到小孩儿也不敢再哭了,沉默地牵起他的手,不管小孩儿惊喜的目光,带着他朝嘉临走去。    走了一段,原本冰冷的指尖渐渐有了温度,手心处久违了的温热让陆绍年心中颇有些无措,他悄悄地理了下衣襟边缘,遮掩着轻咳了一声。    被握着的那只手立马被紧紧拽住,像是怕他跑了似的,又似乎怕为他所不喜,松了几分力道。只有掌心里那薄薄一层略显湿黏糊糊的汗渍,提醒着对方的不平静。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又把目光移到了对方头顶上,看着那头还在不断滴水的乱发,问道:“你还在害怕?”    对方似乎是抗拒回答,等了好久陆绍年也等到手被轻轻捏了下,这算是回应了。    陆绍年复又叹了一口气,什么算是孽缘他现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