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一到夜里,天就像是被捅了个窟窿似的频频作雨,给本就情绪烦闷的人徒添阴霾。
骆弈此时坐在房间阳台处的竹椅上,翘着二郎腿大口大口抽着烟,持着烟的手肘搭在窗边,从窗外飘进来的雨水打湿衣袖,他丝毫没做出点反应。
他眼里的眸子像是黑洞,凝望着后山这片一望无垠的密林,感觉下一刻就将要陷入进去。
身体往后仰了下,竹椅便吱吱的作响,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床上的女人,深怕把人吵醒。
下午经那么折腾过后,苏念柒彻底被激怒没跟他说过半句话,一松手他右脸也挨了结实一掌。
想到这儿,骆弈便扬起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甚至有些欣慰。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有这么多莽劲儿,记忆中的温柔可人呢,这些年她又是怎么过来的?
一直不敢细算时间,想起来发现七年也这么过去了。
记得第一次跟苏念柒正式说话,是他请假从部队回来的那天,收到苏家找人的消息,刚到家衣服还来不及换便马不停蹄的查找。
虽说他们从未有过照面,在江觉迟的记忆中,也不知道见过几回。
印象最深是一年暑假,他替自己爷爷送东西给苏爷爷,在院子外见到远处的父女俩。
小姑娘十二、三岁亭亭玉立,穿着改良式藕色刺绣旗袍,挽着苏父的手软声细语的撒娇,要爸爸帮她摘荷塘里的荷叶。
时间转瞬即逝,曾经的小姑娘已高考毕业,他一眼辨认出蹲在路灯下的苏念柒,瘦小身躯蜷缩成一团,站起身来也才到自己下巴,像颗小豆芽。
一路上苏念柒还用着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眸偷瞧着他,时而撇过头去面露窘色,可爱至极。
下车前还对他说:“本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自己学什么专业,也没发现喜欢的。”
“现在呢?”他问。
苏念柒点点头:“现在我知道了。你从军保家卫国,我学医救死扶伤,皆是天命。”
江觉迟永远记得苏念柒那张天真烂漫的小脸,只怕再夸张点就想把最后一句改成天生一对。
但这段回忆不属于如今的骆弈,是他可望不可及的美好时光。
反过来,倒是现在的苏念柒可真长本事,敢跟他针锋相对。
不过这样挺好,可以看出来这些年没受过委屈,苏家的孩子,定是不弱的。
好像发现自己最后也只是吓唬她,只到言语和肢体上的侮辱,没再更进一步。
虽然一直眼神逃避跟他目光交流,可总归在一个房间里,连晚饭也不愿吃,最后耗不住便在他床上睡了过去。
可能是呼吸到烟味,床上的苏念柒不适的咳嗽一声,骆弈便把手中的烟火熄灭,出门透透气散散身上的味。
而在骆弈出门的那一刻,床上的苏念柒的眼帘便动了两下,卷翘的睫毛轻颤,她双臂环胸的动作松懈,五指慢慢捏成拳头形状。
她确实很困,但怎么敢睡着。
谁知道这人会不会继续下午那种事,但好在没趁人之危。
而骆弈就贴在墙壁注视着屋内床上人细微动作,实际上他早就发现了却假装没看见。
想着,脸色随即稍显落寞。
果然,她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如此防备自己。
他没再走进去,而是下楼去直接找老陈,阿琳现在关押在一个单独房间由老陈负责。
老陈见骆弈过来便急忙打开房门后离开,他知道老大要问些事,并不在面前多作停留。
阿琳的肩膀伤口下午已经让人处理,此时左臂不能用力,却也不影响正常生活。
见熟悉的人走进来,阿琳便露出穷凶极恶的眼神瞪着骆弈,对对方见死不救的行为感到憎恶。
坐在床边垂着头冷嘲热讽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执行,但骆爷好像并不太想救我。”
骆弈脸上没有表情,拿起桌上阿琳白天作案的工具把玩,这是一根薄如蝉翼,柔软适中,配合作案人手上力度即可成为尖锐无比的特制刀片,平时藏匿于女人秀发中。
这个房间离其他人的屋子都远,交流时才算没那么警惕。
骆弈根本没正眼瞧对方,说道:“我这一枪偏的这么离谱,难道不是救你?”
如果他们出手,早已是枪下亡魂。
“可是……”阿琳不服,明明后面骆弈并不想帮自己。
“没有可是,说好的救你一命我说话算数。至于他们后面还想杀你,也不关我的事,不过你运气还算不错,现在活过来了,我们的交易也到此结束。”
阿琳抬头盯着对面语气随意,手段阴狠的男人,嘲讽一笑:“呵你哪里是为了救我做交易,是保那个女人吧。”
下午的尖叫声,寨里面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她离那么近更是全程听了个遍。
她承认,那女人可真有点本事。
当然,苏念救自己的人情,她也会记着。
骆弈也不避讳这个问题,反而说:“没错,那你也明知道如此,愿意跟我合作,不就是为了苟活?”
紧接着又戳了阿琳的痛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尹家派你找巴托算账时,也不管成不成功,根本就没想过你活着回去。”
阿琳咬牙怒视,不然她怎么敢死里求生做这个交易,这也是自己唯一存活的机会。
完成少爷的命令,还能完全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