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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不起养不起……”

听到这里,黎姝眼底的讥讽几乎要喷出来了,“十年寒窗苦,其实何止十年?而在这几十年中,有几人不是吃别人的、喝别人的?一家几口刮骨熬油供应一个……你们自己赚过一两银子吗?”

“我们女学也读书,可学的是做人的道理、活命的本事!大家入学才一年,可大多赚过钱了,非但不必家中供应,偶尔还能替家里饭桌上添个菜呢!”

“别说的什么日后为官做宰造福天下的空话,谁不知道官难做?成人后不能供养父母是为不孝,先让自己的爹娘妻子吃饱穿暖再说吧!”

她曾有个表叔,从小就发誓要读书科举出人头地,一大家子都供应着。结果那一读就是二十多年,银子花了足足几百两,连个屁都没读出来。祖孙三代十多口节衣缩食吃糠咽菜,四处举债,至今欠着她家八两半没还,眼见着此生无望。

黎姝他爹私底下还唏嘘,那么多银子,就算不读书买个铺面老老实实出租,如今本钱也早翻了几番了……

常喜实在没忍住,带头啪啪鼓起掌来,几个女孩子手心都拍红了。

不少百姓深以为然,纷纷点头称是。

“话糙理不糙,这女娃娃说的不错哩!”

“可不是么,什么举人老爷、进士老爷的,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君下凡,一万个人里都不一定能出一个,咱们平头老百姓还是别去凑那热闹,安安分分种地或是做点小买卖不也挺好的吗?”

“是啊,就我们前大街上那个都说挺聪明伶俐的小孩,读了十来年的连个秀才都没中,家里都快穷死了,他娘得病都不舍得抓药,年前还熬得吐血呢,你们说图啥?那不就是不孝顺吗?”

“就是这个理儿,说是读书,可几年下来考不中,还不如去学个手艺养家呢……”

还有心思活络的人动了念头,忍不住问黎姝她们,“上女学真有你们说得那么好?非但不收束脩,还能带着挣钱?”

机不可失!常喜立刻甜甜一笑,“自然是的,若是成绩好,每月考核还有奖金呢!不然您说为什么那么多人来?”

说话那人一琢磨,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时下百姓家中人口都不少,小丫头片子么,多一个干活撑不死,少一个也饿不着,不如……就先送一个去上女学试试?

刚还吵架呢,转眼竟变成了招生咨询现场,当听到常喜热情地说十月开学、九月报名时,肖明成等人看向度蓝桦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所以说,你们女学平时到底都教了些啥啊!

度蓝桦大感欣慰,“不错不错,都会提自家揽营生了。”

若是女学中人人如此,何愁生源不旺啊!

再没有什么事会比对手突然冷落自己更令人尴尬和愤懑的了,魏冬青等人活像被人当众扇了几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大声喝道:“乌烟瘴气,简直不可理喻!”

“哎这话我可听懂了哈,”有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双眼一亮,声音更大的喊道,“那书生,你不就是嫌咱们没学问么?可你们一年花那么多银子读了那么多年书,也没见着飞黄腾达啊哈哈哈哈!”

都说底层百姓敬重读书人,可归根究底,也不过是向往日后当官老爷的威风罢了。他们对秀才尚有“穷秀才”“酸儒”的戏称,更别提魏冬青这些白身了,哪儿有什么真正的尊重!

说得再刻薄些,就算你们来日飞黄腾达又如何?老百姓羡慕一回也就完了,转头还不是照样过自家的日子,难不成真指望你们回头提携么?

云洲书院那几人瞬间从天上凤凰成了落地鸡,脸都涨紫了,有两个面皮儿薄的顾不上同窗之情,干脆以袖遮面,低头向人群中落荒而逃。

众人见了,越发笑声四起。

魏冬青被气得眼前金星直冒,太阳穴突突直跳,才要继续上前理论,却被一左一右拉住。

“冬青啊,你且消停些吧!”

魏冬青大怒,“什么叫我消停些,没听见他们如此折辱你我?那几个丫头片子尚且知道与书院共存亡,难道你们反倒怯了?”

一个同伴不耐烦道:“今日之事,本也是因你而起,若非你执意与那几位姑娘争长论短,咱们早就走了,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魏冬青双目圆睁,冷笑连连,“好啊,无事好兄弟,有事我消停,好好好,好得很!”

那两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也有些恼羞成怒,反唇相讥道:“那姑娘有句话说的极对,都是私学白身,谁比谁高贵?你就算平时成绩好些又如何?来日考场、官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如今且收敛些吧!”

眼见着当街争吵又进一步演化为内讧,肖明成实在看不下去了,命孙青山去唤了巡城守卫来驱逐人群,自己则带度蓝桦等人就近找了一家茶楼坐着,并命人将魏冬青连同几个逃跑的书生都一并提了来。

如此锱铢必较、心胸狭隘,一不顺心便同室操戈,竟也有脸说自己是读圣贤书的?

看来云洲书院是安稳日子过久了,招学生只看成绩,却忘了最基本的人品。这样的人即便来日皇榜登科、为官一方,也只会祸害百姓罢了!

稍后云洲书院和云汇女学的两拨学生都被带进茶楼包间,众人原本还迷迷糊糊的,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上首的肖明成和度蓝桦,都是脑袋里嗡的一声: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被看见了吗?

肖明成着实怒极,不等度蓝桦等人回避就黑着脸呵斥起来,“学问差了还可以慢慢补,人品差了,本官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好个读书人……”

度蓝桦不屑于做落井下石的勾当,当即起身,朝那几个惴惴不安的小姑娘招招手,示意她们跟自己去了隔壁包厢。

经过刚才一役,常喜和黎姝等人俨然已经迅速建立起革命战友般亲密无间的深厚感情,下意识手拉手从彼此身上汲取勇气,英勇就义般跟着度蓝桦去了。

一看她们这幅模样,度蓝桦直接就乐了,“怕我生气?”

几颗小脑袋整齐地点了点。

“你们做得很好,”度蓝桦微笑道,挨个揉了揉热气腾腾的小脑袋,“我很高兴,也很为你们骄傲。”

那一排脑袋刷地扬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当真?”

度蓝桦失笑,顺手捏了捏常喜的腮帮子,啊,真软真可爱!小姑娘什么的最可爱了!

“可是,”黎姝讪讪道,“可是我们跟人家在大街上争吵……”

“该吵的时候就吵,该打的时候就要打,”度蓝桦正色道,“这世上并非每个人都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的君子,难不成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不许咱们反击么?今日若你们一开始就灰溜溜的跑了,转头那些人嘴里指不定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来,女学上下谁都跑不了。”

“可不是么!”常喜私下曾见过度蓝桦几次,倒不像其他人那么拘束,闻言捂着腮帮子用力点头,“那些人真讨厌!”

都是读书人,可大哥他们就很好,人跟人真的是不同的。

“行了我的小英雄们,”度蓝桦笑着拍拍手,拉回女孩儿们的注意力,“今天你们为维护学校的声誉而战,我很高兴,来,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啊,真的吗校长?”

“真的。”

常喜带头一阵欢呼,果然噼里啪啦点了几样,只明显收着。度蓝桦见了,莞尔一笑,索性让小二将店中有的都上半斤。

小孩子正长身体呢,现在时候还早,多吃些无妨。

这个包厢是三楼临窗的位置,能直接看到三四条街开外,但见灯火通明、人潮如织,熙熙攘攘的空气中混杂着各色香气,再吃着点心喝着茶,想想隔壁挨训的样儿……真是开心。

“不过啊,”给了甜枣,现在度蓝桦要打棍子了,“你们日后也该更谨慎些,男人天生在体力上占优势,能智取就不要力斗。我看那几人非心胸宽广之辈,你们以后尽量不要落单,也少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去。”

读书人好脸面,年轻的读书人更好脸面,可今儿魏冬青等人却丢了个彻底,难保不会狗急跳墙。

“可是校长,”常喜眨巴着眼睛问道,“平时您不是教了我们防身术吗?”

另外几个女孩子也都跟着点头,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一切花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纸老虎,你们可还嫩着呢!”度蓝桦又好气又好笑,索性拎着常喜的胳膊演示了一回。她分明什么招数都没用,可常喜愣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跟个小鸡仔儿似的无助。

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有真正被现实残酷磋磨过的新丁总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的冲动,度蓝桦很愿意给她们找点挫折感。

几个小姑娘顿时蔫儿了,连精美的糕点都好像不如刚才美味了。

“不过么,”度蓝桦扬了扬眉毛,又指了指自己,“我不也是女人吗?只要肯吃苦,以后未必赢不了男人。”

常喜等人对视一眼,对哦!

几人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肯肯肯,校长,我们都肯吃苦的!”

度蓝桦满意地点了点头,“乖,这才是我的好学生,一切如你们所愿,十月后二年级每天锻炼时常增加半个时辰,没有懒觉。”

“啊?!”

包厢内顿时哀嚎一片。

恭喜昵称“黎姝”的盆友,喜提小嘴炮一枚,哈哈哈哈!鼓掌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