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培微怔,随即伸手摸摸她脑袋,温柔笑道:“小脑袋瓜还挺爱胡思乱想的,大人总会有大人的烦恼,师父一向豁达明/慧,你就别瞎操心了。” 沐小小没再多问,眯着双眼点头应了句“恩”,便抱着竹筐离开。 大师兄向来做事严谨、泾渭分明,并不善于说谎,刚他眼中似有闪烁,而且答非所问,让她更肯定自己的猜想,仿佛就她一人被蒙在鼓里而不知实情的感受让她心中烦闷。虽然忧心师父的事,可她不能以下犯上去追问师父不愿提及的私事。 沐小小蓦然发现师父很少同她说过自己的事,包括金龙一族的事,神魔大战的事,她都是从师兄那里听来的,顿时有挫败和失落感。回到厢房,闷闷不乐地扑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 这件事只能暂时压在心里,她还有重要的公事,待冥界的事情完成后,再回来同大师兄好好谈一下,现下不能过于分心。 沐小小躺在床上盯着白色罗帐发呆许久,又坐起身强逼自己打起精神修炼。 .......... 白虎族位于靠近人界北方边境的殊寒山,气候偏冷,山顶更是常年积雪,白雪皑皑漫天盖地。人界正好是初春,山脚下的雪化了一些,已有绿茵葱葱从雪中探出,给殊寒山增添几分淡远春意。 即便是早已过了寒冬,但春寒料峭,就算日头正盛,沐小小还是红了鼻头。 因防魔界有诈,且魔族在暗,天帝派了仙婢到青源山请君泷上神前去原魔界边境协助昊天上神。而段培要留在青源山看守,所以一大早白玉修就带着沐小小和沐晚莲代表青源山来给白虎帝君庆祝。 沐小小揉了揉冻僵的脸,将帽沿压得更低了,几乎就压在眼睫上方。 她昂着脑袋瞅了瞅旁边的二师兄和四师弟,若说师弟本就是白虎神兽一族,皮糙肉厚不怕天寒地冻,可二师兄真身是师父座下的红莲,却只着轻衣羽裳,神情如常,竟也不怕冷。 “二师兄这红衣裳莫不是特殊材质?可以御风防寒。” 今日是私下宴请,所以他们都无需穿戴弟子服,正式些也是对帝君的尊敬。沐晚莲选的是绛红外裳,衣袂飘飘,白玉冠高束长发,风流不羁。白玉修身着青碧色锦服,银制红珠发冠将头发盘起,颇有如玉似画般的美少年模样。 沐晚莲上下打量她,眼里尽是嘲讽:“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没出息,怕冷又舍不得消耗法力暖身子,活该冻成这丑模样。” 沐小小被他堵得脸颊气鼓鼓,反击道:“你...你穿红衣裳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好看!” 她把狐狸绒披风往身前拢了拢,这御寒的带帽披风也是师弟给的,她全部家当也就青白色弟子袍服。也活该以前被司命嘲笑她满心思都放在修炼上,不懂得女孩家的装扮打理。 “师姐不丑…师姐其实很漂亮。”白玉修羞怯的声音娓娓传来。 沐小小抬眼看他,白玉修俊秀的脸蛋朝她低头梨涡浅笑。 她走上前挽住他手臂,心里美滋滋称赞:“还是我最爱的小师弟有眼光!” 六千多年前四师弟同凤凰族的小帝姬打斗导致重伤后,她来过一次殊寒山看望师弟,这里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些还未化形的幼龄白虎,还有一些尾巴和耳朵还未幻化的白虎。 白玉修跟她说,白虎族允许同人界通婚生育,但是后代化形的时间会比纯血种的慢,而白玉修就是小辈中少数不多的纯血统的白虎。 白虎族虽不如凤凰族兴旺,主要是白虎帝君要求族内一夫一妻,若违背,就会被逐出殊寒山,也不再受白虎族的庇佑。但是,立下这个规矩的白虎帝君至今尚未婚娶,族内众虎急得虎头上的毛都拔光了,他老人家倒是一点不着急。 宴席设在白虎族的一座祠堂内。当白玉修将她带到主座要介绍给白虎帝君的时候,沐小小看到大堂台阶上的正中一头大白虎正闭眼睡着,她没细看,就见高座侧边坐着一位白发白胡子爷爷,锊着胡子朝他们笑得和蔼慈祥。 她正端着笑要拱手行礼,白玉修又将她拉到一侧,然后对着那只正睡得香的白虎亲切喊了喊:“太爷爷,玉修带师姐过来给您见见。” 白虎耳朵动了动,睁开睡眼惺忪的虎眼,忽的虎躯一震,而后慢悠悠起身,呲牙笑道:“丫头,别遮了,就算把帽子罩满脑袋,吾照样认得。” 沐小小腿脚有些发软,颤巍巍地拽着白玉修才能站直。 当初她还嘲笑他一派古文绉绉虎小鬼大,虽说那次九重天上知道他原来是只成年白虎,万般没想到,那曾经偶遇的稚嫩小白虎竟是白虎一族的帝君。她恨不得把本命结界调出来咻一下逃离这万分窘迫的会面。 “咦?”白玉修惊讶得左右来回瞅:“原来师姐同太爷爷竟是相识的。” 沐小小心下哀嚎,何止是认识,简直是命格硬塞的\"缘分\"。她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 方才高座上的白胡子老人家其实是白玉修的亲爷爷,此刻正带着白玉修去跟各桌客人熟络,沐小小便自个儿缩到角落那没人的桌子坐下来,大大的梁柱刚好把她挡着,祈祷白虎帝君千万别在意她。 可偏偏白虎帝君踱步来到她面前,老神在在。用着只有他两之间能听见的声音威胁,只要她规规矩矩敬十杯酒,那一脚踢便不在计较了。 真是仙落平阳被虎欺,沐小小干笑两声,扭头看了看厅内正同长辈们回礼寒暄的四师弟,不妥当。又看了眼远处宴桌上同白虎族姑娘们欢聊畅饮、眉飞色舞的二师兄,不靠谱。 还是靠自己吧!她蹲下来双手抱拳,恭维道:“白虎帝君是白虎族威武英勇的象征,您更是神兽的楷模,豁达大度、以德报怨、心宽体胖...额...不是,您是心宽怀大,是小仙有眼不识帝君,您看小仙那次不也是怕帝君赶着回白虎族,真正是误解了小仙的一片炙热心意啊,恳请帝君宽恕则个?” 白虎帝君嗤笑道:“倒是个见风使舵、伶牙俐齿的丫头,便是说说要吾如何宽恕?” 沐小小只当他是称赞自己,怯怯伸出五指,斟酌一会儿又收回两根手指,谄笑道:“小仙酒力忒弱,帝君酌情罚酒三杯吧。” “呵。”白虎帝君冷哼:“当是做买卖吗,还做得是一点不吃亏。” 沐小小确实不胜酒力,在青源山是出了名的五杯醉七杯倒,眼下能用酒赔罪泯恩仇,她倒十分乐意,大不了让师弟送到住处睡一觉便生龙活虎。 因二师兄曾控诉和唾弃过她醉酒后的姿态,她才想尽量讨价还价少喝些,别真醉在这里闹笑话丢了师父和青源山的面子。 她迟疑地伸出小手指想说再加半杯也是可以的,不料白虎帝君走过去朝一旁的侍从说了几句,回来时甚是愉悦说道:“既然尔夸吾心宽体胖,吾便也不能欺负了小辈。三杯就三杯,罚了三杯酒,吾便从此不计前仇,只当尔乃吾之爱孙尊敬的师姐。” 沐小小甚是感激他的宽容大度,推心置腹说了好些感动的话。可见到他嘱咐的那位侍从拿来的酒杯时,她擦了擦眼以为自己眼花,这哪是杯,做个碗都能这般大小了。 沐小小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自己道行太浅啊!只得咬碎牙把那些恭维的话和自己的怨气都吞回肚子里。 侍从把酒倒得一滴不少一滴也不多,满满一大杯,白虎帝君尾巴一甩一甩的煞是满意点点头。 沐小小瞪着那好似有毒的酒杯,咽了咽口水,喝下去就可以抿恩仇。如此想着,端起来,眼一闭咕噜咕噜下肚子。 厅内杯盏交错欢声笑语,沐晚莲举杯间抬眸环视,这才发现角落里仍是披着白色狐狸绒披风的沐小小被梁柱挡住大半。 他身子后侧移开些,瞥见她正仰头豪气冲天独自灌闷酒,脑瓜子冻坏了不成?!见她旁边有个侍从在帮忙倒酒,她端起来又是一阵豪饮。 沐晚莲忙同身旁的白虎族打过招呼,绷着张脸起身就往那走。将将抬步,便见一道黑影瞬间就闪立在沐小小身后,悄无声息,丝毫未引起谁的注意。 那背影高大修长,墨发垂落臀际,是个不认识的男子?沐晚莲更是快步朝那走去。 酒是好酒,醇香爽口,可也是烈酒,三大杯烈酒入腹任她如何也撑不住,胃里已是灼烧般又疼又热。 沐小小将酒杯倒转杯口朝下,一滴不落。她打个酒嗝,怂拉着眼皮对白虎帝君笑了笑:“小仙够..够有诚意吧,白虎帝君可得..嗝..说话算话。”口舌已是不太利索。 白虎帝君却没回她,而是看向她身后,说道:“我跟这丫头的恩怨已了,冥帝请自便。” 唔?沐小小狐疑地晃着身子转过去,晕乎乎抬头瞧着面前的人,视线模糊,似是认得,眯着眼笑道:“我好似见过你。” 伏桓不语,只是静静谛视她,唇角微微勾着,一双幽深眸低波光潋滟,荡漾着不明柔色。 沐小小仿佛被卷入这眸中的旋涡般,喃喃开口:“你的眼睛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