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小被盯得心虚,撇过视线,把碟子再往他手臂前推了推,语带撒娇:“师父,再搁就不好吃啦。” “呵。我教出来的好徒儿,也学会了拐弯抹角旁敲侧听,该将你调去昊天上神那做个小军师才对。” 几句似是揶揄的责备让她现了原型,果然在师父面前向来都无所遁形。她抬眼瞧看师父,见他薄凉似冰的金眸依旧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不免胆寒地缩瑟下脖子,师父生气时的威压真是受不住。 君泷转开视线,提起茶壶又满上一杯:“你问与不问也无差别,为师不会同你谈论帝姬前来所谓何事。这糕点也放下了,时辰不早,你回去歇息吧。” 闻言沐小小再装不出乖巧模样,急切问道: “师父为何不愿同弟子谈她的事?帝姬前来是为什么?怎么好似以后还要上青源山?”压制着情绪,咄咄连问三句。 君泷并未回答,反冷声责备:“当初伤了你和玉修的是小帝姬凤染,同凤清无关,你已是天界仙人,切莫再将恩怨加诸于无辜之人身上。” 沐小小无法理解地看着他,心口似有针刺般,疼得难受。她尤记得那时浑身焦黑的四师弟以白虎形态奄奄一息躺在自己身上,拼命为她挡住凤火的样子,她也记得师父因杀害凤凰族子弟和凤染而被四十九道天雷打回原形的虚弱模样。 这一切都是凤凰族造成的,怎么师父如今却要袒护凤凰族的凤清,她不甘心。 沐小小双拳握紧垂在身侧,语气带着愤恨:“就算当初伤了师弟的是小帝姬,我也不喜大帝姬。我不喜凤凰族来青源山,若凤凰族再来骚扰,日后来一个我打一个!” 君泷猛地睨向她,周围气温骤冷,沐小小被他眼中的冰寒慑得退了半步。 “你再说一遍!”君泷说道,不悦的神色透出警告。 沐小小心底有些突抖,咬牙迎向他的目光:“师父难道忘记师弟差点命绝凤凰山吗?若是恢复往来,不就是拿着刀往师弟心口送吗!若...若非得如此,我便带师弟去白虎族,不回青源山了!”心里头正气愤,说出的话未加思索。 “啪!”清脆的声音乍然响在屋内。 沐小小一脸震惊地抚上右脸,无法置信师父用冰系法术罚了自己。寒霜之气僵了脸,待寒气稍稍散去后,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 君泷神情似三尺冰封,她泫然欲泣咬着唇不服气的模样更令他怒恼盛然。 “心怀怨怼就是为师一直教导你的吗!青源山要同谁往来还轮不到你做主,若是不喜,殊寒山你自去便是!为师不会拦着你。”说罢看也不看她,起身绕过屏风走向里屋坐在床沿,袖中拳已然捏得关节发白。 许久,外屋传来她泄气似的断续话别,隐约夹着哭腔。 “明日弟子便去冥界了,这些时日师父要照顾好自己。青竹醉之前埋了十来坛,若师父想喝便让大师兄去取,桂花干若是不够了,只管同大师兄拿,他那挺多剩余的。” 沉默片刻,又听她说道:“师父做任何决定,弟子不会再有异议,只是我同师弟本就不喜凤凰一族,大不了今后见到他们就绕着走。弟子从未有离开青源山的心思,请师父莫再生气,弟子一时气不过,所以话语不当,望师父宽恕。糕点趁着新鲜便吃了吧,弟子拜别了。” 缓缓的关门声后,屋内恢复安静寂寥。君泷走出里屋,那两碟糕点静静放在那儿,他绕到桌前,指尖掠过叶状瓷碟,眸色渐柔。 她骨子里总这般倔,就着自己的理硬是不愿低头。因着那年凤凰山的惨事,她从小的闹腾性子收敛许多,若是真让她知晓帝姬前来所谓何事,不得要闹得天翻地覆。 “唉...是不是对你过于苛刻。”溢出一声无奈叹息。 他拈一块杏花糕,细咬一口,软润细腻,唇齿之间香甜四溢,蜜上心头,却化不开早已埋在心底的浓烈苦涩。 ....... 沐小小来到白玉修房门前,轻敲两下门板,里面没任何回应。又敲了几下,柔声喊道:“师弟,在吗?” 还是没有回应,正要再敲,忽而门从内打开,白玉修低着头,清秀的俊脸没了平日里的奕奕光彩,一双秀眉皱得很深,有恨有伤,梨涡因唇角的紧抿而更明显,一眼便看出隐着情绪。 白玉修眸底黯淡,掀了掀唇,说道:“师姐,我不喜凤凰族任何人来这!”平日里清亮的嗓音已是哑然。 进屋之后白玉修一声不吭地坐在外间靠后窗的椅子上,他侧靠墙望着窗外朦胧夜色,忽而愁云掠过,如同他心底掩盖不住的晦涩,映入在他眸中,失了光彩。 她静静站在他旁边,陪他看月朗星移。屋内陷入黑暗许久,寂静如斯,而半空如钩的新月却照不亮昏暗的夜。 沐小小不忍他的压抑,若他实在无法接受,她就算被师父骂也会去据理力争。可师弟安安静静坐着,神色空茫,她忽然猜不透真正在想什么。 终于打破一室宁静,她说道:“我去把灯点上。”然后转身走到灯台旁,手指正要捻个火将火烛点亮。 “师姐…”白玉修终是开口,声线发颤,暗哑不已。 沐小小放下手,转身看着他等待他的话语,瞧不见他暗中的神色,只觉着窗前的身影有些无助,令人心酸。 “师姐…”他又轻轻喊道,嗓音仿佛有些破碎,语无伦次说道:“我现在的修为,能好好的保护师姐吗?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我太懦弱,如果日后再发生危险…我不想让师姐受伤,也不想连累师父…” 沐小小双眼慢慢睁大,喉咙涌上阵阵酸涩,隐约能看到那已然有些宽阔了的肩膀似在轻轻颤动,她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搂进怀中,下巴抵在他发顶,这个傻瓜啊! 她眨了眨泛上泪光的眼,压下酸楚:“怎的说这些气馁的话呢!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有很努力地保护师姐。不要把当初的过错怪在自己身上,今后有师姐,有师兄,有师父,凤凰一族断不敢再嚣张欺到我们头上。” 她松开怀抱,弯下身捧着他脸颊,定定看着他:“有一天你会遇到让你珍爱一生的女子,那时的你定会强大到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在此之前,你可以多一些依赖师姐,如今师姐也有更大的能力可以保护好你。你也可以适当依赖师兄和师父,知道吗?” 白玉修怔怔地听着她如誓言般的安慰,望进她坚定而热切的目光,那里有着夺目的辉彩,心底仿若找回了一丝平静安宁。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从那时后师姐把精力都投入修炼,即使她不说,他也知道原因,她想让自己变强,保护他,保护青源山。就算她的肩膀弱小,她却仍想扛着一份责任,师姐不止一次在醉酒时懊恼当初自己太弱小,才会让凤染伤了他,这样的师姐让他万分心疼。 白玉修伸出双手拥抱住这小小但温暖的身躯,将头埋入她肩头,终是有了笑容。 沐小小安抚般轻拍他的背,那凤清突然拜访定不会是好事,她日后得要寻个机会探查一番。 ............. 新月如钩,高挂天幕。沐小小趴在古榕树上靠近湖边的枝干,垂头丧气地拨弄着树叶。 方才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虽然当时的气愤已消散许多,可满脑子都是凤清说的话,令她纠结不已。尤其师父对凤凰族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让她局促不安,胸口仿若积着大石块一样闷得慌。 便半夜溜出来到后山想找小金倾述,可喊了数声也没见着小金的影子。她呆呆望着湖中月色倒映,微风吹拂,涟漪波粼,真是许久都未见着小金了,也不知它是修成了正果还是跑外头玩得忘回了。 “唉…”沐小小唉声叹气不知几回。本来打算好好同师父说上几句心里话拜别的,就连人界发现魔君的事也没好好汇报,不若明早让大师兄转告吧。 想到明日就去冥界了,得好些日子见不着师兄弟们,也见不着师父,可临别前还同师父争吵过,说了大不孝的话定是惹师父生气了。不禁一阵心酸难过,酸楚涌上喉头,润了眼眶,不一会儿便红了鼻子。 可自己挨打了,沐小小觉得伤心又委屈。小时候做错事只打屁股,后来打手心,再后来就没再打过她了,她有些哀怨摸摸右边的脸,似乎还能感觉到当时的火辣辣,顿时趴在手臂上细声抽泣。许久后便是哼哼唧唧的,竟睡着了。 “唔…”沐小小摸了摸脸颊痒痒的,被扰了睡梦。 悠悠睁开惺忪睡眼,见到小金飞旋在她身侧,伸着脑袋用龙角细细蹭她脸颊。 “小金!!”她欢喜不已,作势翻身便要去搂着他,却忘记自己正趴在树上,一个翻身直接朝地面坠去,她未反应过来,睁着大眼一声尖叫。 小金瞬时俯冲而下,将她稳稳接在背上。 沐小小紧搂着他,笑得欢快:“好好玩,小金再来!陪我再玩一次!” 平日里异常高冷的小金非但没拒绝,还直接带着她飞上古榕树最顶,将她放下。 沐小小捧着它的头轻轻拍了拍,笑逐颜开:“这次要等我快落地了再接哦,可得把我稳稳接住了。” 沐小小面对天空一跃而出,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衣袍翻飞,长发乱舞。风急急掠过耳边,似乎心里的大石被身旁的风带走、吹散,瞬间心情好了许多。 小金紧盯她下坠的身影,凌乱长发遮盖她整张脸,忽而瞧见她唇角露出的淡笑,那笑竟恍惚似曾见过的那抹决绝一般,小小的身影将要融入黑暗中。 金眸紧缩,急速朝下冲去,就在她落地之前刹那接住,然后将她盘入怀中稳稳落在草地上。 沐小小嬉笑雀跃地搂着它:“小金你真棒!以后我要是不开心了,你就陪我玩这个游戏吧。” 小金头靠在身子上,摆了摆龙尾也没拒绝。沐小小躺它身上念念叨叨它为何许久不见,而后又将今日之事同他倾述了一遍。 “其实师父若真决定要同凤凰族恢复往来,我也不会再阻止。只是他们曾伤过师弟和师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往后若他们来拜访,我自然给不出好脸色,可这定会折了师父的脸面,别人会说君泷上神的弟子心思狭隘毫无风度。我又想维护师弟,又不想让师父为难。” 沐小小抱着脑袋哀嚎:“啊!!就跟二师兄说的,我这脑袋也是小小的,想不出两全的办法。” 小金将她拢紧了些,龙角蹭她脖颈,痒得她扭动不已哈哈求饶,一下便转移注意力分了心。 既是想不出办法,只得暂时把心思放在冥界的任务上,好在这次人界遇到的事有些了进展,她希望赶紧处理好,待回了青源山再同师兄们好好商量凤凰族的事。 却不想她雄心壮志来到冥界公办的第一天...穿新衣?去万鬼城陪冥帝听曲儿? 沐小小本来心情就不爽利,瞪着手上的绯色裙裳,嘴角抽搐,将衣物塞回苏白手中,转身就要走。去你的陪听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