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是。”萧长煊站起身,深深地看向他,“因为尸疫的源头不止枞安一处。”
一时间室内只剩风吹竹叶之声,在天气渐暖的暮春,这句话竟带了无端的寒意。
“果然……”段浔喃喃道,“最坏的设想发生了。”
“西南缃州,三月初八当地拜火节庆典上,一群活尸从点燃的祭台里爬出来。”萧长煊不带感情色彩地叙述着,“当时附近的山头上都有人观礼,所以才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逃生,我也是才接到来报。”
“现在不止江南,整个大赤江以南只怕都危在旦夕。”他问,“师哥,你怎么看?”
“佛像里不会生出尸体,祭台里也不会,当然是有人把它们封进去的。”段浔将手抵在颚下,缓缓道,“你在天子港称尸疫为天灾只是为了稳定民心,其实你心知肚明,这分明是——”
“人祸。”萧长煊平静地说。
段浔深吸了一口气:“你有什么对策吗?”
萧长煊道:“我请出了山河盟,现在各派高手都在赶往京畿大衍庄。师哥,我的身份在武林中多有掣肘,恐怕还得倚仗你的助力。”
山河盟乃是百年前那场祸及整个武林的血腥厮杀后,由几大门派共同创立的江湖联盟,为的是互相牵制,以免逞凶斗狠的悲剧再次发生。如逢乱世,山河盟亦有匡扶大义、救民于水火的重任。
“悉听君便。”段浔往后一躺,便靠在矮榻上:“我累得很,让我先睡会儿,其它的事起来再说吧。”
“你的伤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我让人打点热水来,先洗个澡……”萧长煊蓦地顿住,这才发现矮榻上那人已经睡熟了。
“……”萧长煊看着他一身干涸了的斑斓血迹和破烂衣服,欲言又止。
他站了一会,终于还是没忍住,命老侍官打了温水来,用手巾沾了,替段浔擦干净脸上和头发上蓝色血渍,端详着那张总算恢复英俊的脸,怔怔地出了会神。
竹叶窸窣,雨打窗棂,远处似乎还有鸟雀的鸣叫,对于萧长煊来说,这些声音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萧长煊眉目间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留恋一点点消散,目光渐渐冷了下去,“为什么偏偏是你?”
段浔睡得非常死,任萧长煊给他擦洗全身,再换上干净衣物,也没抬一下眼皮。
做完这些后,萧长煊阖上门走出去,正遇见老侍官端了一个托盘上前来,盘中有一枚白玉碗。
“殿下,该喝药了。”须发皆白的老侍官道。
那白玉碗里乘着一碗褐色不明液体,碗底不停冒出细小的气泡,发出不详的滋滋声,萧长煊看都不看,接过来一饮而尽。
随后他整个人像脱力了一般,额上冒出豆大冷汗,脚步虚浮地后退几步,靠在一旁的软椅上:“近日这药作用越来越弱了,往后得加量。”
“殿下,这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下官怕您身体承受不了。”老侍官垂手道。
“无妨,死不了就行。”萧长煊支起额头,轻轻揉着太阳穴。
老侍官端了白玉碗,正欲悄悄退下,又听他唤:“阿翁。”便又转身看向他。
“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斜倚在椅上,半闭着眼,嘴角勾起一抹风轻云淡的似笑非笑,“可别让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