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致狂吼暴起,一掌直劈过来,合着一股暴烈真气,正是天下第一门派覆天门的成名绝技“覆天载地”。
原来是覆天门,难怪如此排场。段浔向后仰去,接着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避开掌风,双手格在谈致手腕上,轻巧地一拨。
他身法快如闪电,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谈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掌力发出去,尽数打在地砖上,接着只觉天地翻转,小腿被轻轻一踢,整个人失去支撑,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众人皆是哗然,谈致乃覆天门首徒,哪个敢这样揍他?何况那人完全借力打力,连自己的内力都没用到,分明是存心羞辱。
这时庄内急急跑出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正是庄主冉文光。
冉文光问:“诸位好汉,这里是怎么回事呀?”
谈致才要爬起来,段浔却抢先道:“这位谈少侠感念冉庄主高义大善,说是要代表覆天门全派上下给庄主磕个头哩!”
那冉文光原是个极好面子的,听他这么说,心里自是受用无比,面上却不好太得意,仍是不住谦让:“哎呀!这多不好意思!这不是让冉某惭愧吗?少侠快快起来罢!”
他虽这样说着,胖脸却忍不住笑成一朵波斯菊。谈致紧握拳头,将骨骼捏得咔咔响,迅速爬起来,似乎还要接着打。
却听马车里传来一声:“差不多行了,还嫌不够丢人?”
众人看时,见金线织绣的车帘从里面撩起,一个峨冠博带的中年人从车里缓步走下来,覆天门众弟子立即低首:“师父!”
这人便是覆天门掌门、山河盟现任盟主曹庄驰,只见他一抖袍袖,风度翩然,颇有大家风范,向萧长煊和冉文光先后颔首道过好,便携了众弟子进到庄内,仿佛刚才的争端没发生般。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谈致瞬间恭敬起来,也跟着垂手离开,他身后自有狗腿同门帮他捡起掉落的剑。
覆天门众人走后,萧长煊歪头淡淡道:“皮一下解气了?”
段浔弹弹衣袖:“这覆天门首徒也未免太草包了点。”
“盛名有时候并非好事,”萧长煊道,一行人向里走着,“自从覆天门成了天下第一门派,就成了世家子弟入江湖的首选,只要塞的钱够多,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首徒。”
他们路过一处芳草鲜美的小花园,一路上俱是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有认出萧长煊的,便都停下问好。
“不过师哥武功倒是精进不少,”萧长煊一面回礼,一面抽空说道,“说来惭愧,我这些年忙于勾心斗角,师父教的本事早已荒废大半了。”
段浔想起他在天子港那惊天动地的一箭,心说你这叫荒废大半,那谈致就是半身不遂了,他想了想又问:“那驴粪蛋精跟你什么仇,怎么见了你就炸?你是太子,他不过是少将军,他还想骑你头上?”
“话虽这么说,但他是覆天门首徒,而我在江湖并无根基,山河盟上他本就更说得上话;”萧长煊解释道,“且龙虎军谈家与高丞相家是世代姻亲,高相一党看我不顺眼很久了,于公而言,他自然与我敌对。”
段浔等了一会,见他没再说下去,就问:“那于私呢?”
萧长煊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没搭腔,只径直向前走。
段浔便去问跟在后面的老侍官,老侍官慈眉善目娓娓道来,好一会儿他才从那些絮絮叨叨里弄明白原委。
原来谈致有一青梅竹马乃高丞相掌珠,闺名盈秋,当得起花容月貌、蕙质兰心几个字,到了嫁人的年纪,对着排成一列随她挑的公子王孙却再三推脱,父母逼问得紧了,才含泪道那年上元灯节见仁曦太子,此生心意已属,能入宫当个侍妾也是好的。
按说高贤意堂堂摄政王,当朝国舅,也算是门当户对,孰料萧长煊非但毫无娶妻纳妾之意,连近身伺候的丫头都不要。高丞相自觉颜面受损,回家骂也骂过,关也关过,那高小姐断发明志,直言愿终身孝敬父母,是以在家中一直养到二十岁上都未许配人家。
这件事很快在帝京王侯将相间人尽皆知,那群被高家拒过婚的纨绔们心中早有不忿,聚在一起时每常提及此事,几杯酒下肚,便发酵为男人对女人最深的恶意。高小姐愈贞烈坚决,这恶意来得愈排山倒海。
谈致年轻爱玩,常跟这些阔少打交道,虽不至被当面出言不逊,却难免有所耳闻。在他看来,这一切的祸首自然是萧长煊。
段浔突然觉得谈致也挺悲催,推己及人,要是有人这么对严熙,他也会恨不得把那王八羔子剁剁做成下水。既而转念一想,以严熙的傲气,这世上真有能让他死心塌地非君不可的人?于是很放心地继续讨厌谈致。
在他心里,他师弟是天底下顶无辜顶无助的小可怜。当了太子还要被这群人轮番欺负,幸亏自己在,否则真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过了那小花园,就见前方一处恢弘气派的大堂,已有不少英雄豪杰聚在那里,想必这就是山河盟了。
只见堂中放着一张案几,上面摊着一方白布,布上横七竖八俨然几副人和不同动物的骨架,骨架或整或零、或以一种怪异的姿态纠缠在一起,泛着森然的幽蓝,是萧长煊命人在天子港打捞出来的东西。
众好汉围着那案几你一言我一语,见萧长煊一行人进来,便都安静下来,默契地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