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金光映照在楚妤的脸上,她微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日头一但跃过醉花阁前的那颗高大银杏树,阳光便会这样突如其来的闯入闺房。 又是一夜无梦。醉花阁歇业休顿的这几日,是她过的最舒爽惬意的几日。秋天,因着收获而显得气韵饱满,也因着秋风吹散了蝉声而显得静谧宜眠。 “思云。”楚妤撑起些身子靠在床头上喊了声,刚刚醒来还是一脸的倦怠。 门开了,牟思云端着铜洗进来,里面盛着半满的温水。她边往胡桃木的架子上放去,边笑的盎然:“小姐,您今日可要好好的梳妆打扮一番呐!” 是啊,今晚是醉花阁重新开门纳客的日子。 上回被查抄时有不少客人目睹了那一幕,之后更是一传十,十传百,搞得整个京城里无人不知!她这个前平阳侯夫人,继开青楼、接客侯府前仇家后,竟又沦为了阶下囚!这些日子里关乎她的流言那是一浪猛过一浪。 如今复开,又有多少人敢来捧场还是未知。 楚妤蓦然有些丧气,她将寝衣的宽大袖口挽起两圈儿,就着思玉递过来的棉帕开始擦拭着脸庞。怠惰道:“我就不必了,你还是去督促好大家,今晚有个漂亮的开场。” 边说着,她又有些不宽心起来,“霜桃走的不明不白,大家心里难免有些夷犹,你多去安抚着些。” 思云连连点头,最后宽慰道:“小姐放心,放眼整个花街还没有哪家楼里的姑娘赶得上咱们醉花阁!更何况小姐就是咱们醉花阁的活招牌,走了谁也不怕。” 楚妤擦脸的间隙剜了思云一眼,哄人都不会哄。她虽开了青楼把名声算是豁出去了,可真把她摆到台面儿上当招牌使,那她也是不乐意的。说到底醉花阁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桩营生,奇货可居的营生。 日入时分,醉花阁里已洒扫庭除得当,窗明几净,煜煜生辉。楚妤特意命人将一至三楼所有的灯火悉数点亮,连鲜有人去的后院儿廊灯也点上了,当真可谓是无幽不烛。 思云敞开大门,原本房檐上的两排大红灯笼今日添成了四排,将整个醉花阁的门面都映在了那团喜庆的火红里! …… 半个时辰过去了,楚妤坐在二楼厢房前的回马廊上,俯看着空荡荡的一楼大堂。果然,最糟糕的状况来了。 “小姐,”思云边上楼,边恹恹的嘟囔道:“咱们醉花阁自开门以来,还是头一回有这等衰微局面。” 楚妤亦是一筹莫展,心烦意乱的将手里团扇摇了两下。 大堂里的几个角落都布着错金三足大熏炉,一室暖香,跟楼外的寒凉天气形成了鲜明对比。可若看这萧索景象,却是要比楼外还要冷上几分。 “让姑娘们两两为伴,轮番到门外去揽客。”她终是使出了下下之策。 …… 又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比先前略好了些,但也没什么大的起色。大堂里零星的坐着几位散客,却是还没有勾栏里表演的舞姬多。 且这些散客多是要一盘儿小点,一壶清酒,有的甚至连个姑娘都不点,就只看看助兴的歌舞。 楚妤有些坐不住了。这个行当可没有什么平波缓进,一炮不红便只会一日不复一日。她正愁眉不展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她往下望去,这倒是位豪客…… “班苑之?”楚妤有些疑惑,看向思云:“这人和商嘉年有几分交情,以前还可以装作未听到流言恰巧撞来的,可如今都明开了,他怎的还能来此处?”这不是和平阳侯府有点儿对着干的意思么。 思云倒不以为然,笑道:“小姐啊,就侯爷身边哪有几个真朋友?明里称兄道弟暗里相互使绊子的事儿,以前也没少干过。” “既然上门儿了,咱们就好生招呼着!他敢来捧场咱们还不敢接咋的?” 经她一说,楚妤也释然了许多,嘴角渐渐浮出笑意,吩咐道:“快下去好生招呼着吧!” 牟思云乐颠颠儿的迎了下去,人还没迈到一楼声音便先到了:“哟~瞧瞧这是谁来了?这不是风流倜傥天下无双的班苑之班公子么!” 班苑之闻声往梯口看去,一见是思云,脸上显露出些许失望。继而他的眼神又沿着楼梯往二楼瞄去,看到坐在美人靠里的楚妤时,一双细眼顿时眯成一条缝儿了。 “楚姑娘,拢共就这么几桌客人,您还不亲自下来招呼招呼?” 楚妤礼貌的笑笑,心里却是不太偃意。以前客满时多少有些迫着他的意思,让他不敢乱来,今日没什么客了反倒被他欺着了。 但随着他这一声喊,其它几桌的散客也不免好奇的往上看来,楚妤知道再不下去有些失礼了。 “好。”她笑着起身,下楼。 她拿扇子往稍里些的雅座指了指,“班公子几位坐那儿可好?” “好说好说!有楚姑娘陪着,坐哪儿都是亲如归家。”班苑之说这话时眼睛就没离开过楚妤的身子,从脸蛋儿扫到胸前,久久凝着,刁声浪气的,猥琐之心溢于言表。 楚妤状似无意的拿团扇往胸前遮了遮,友善的笑着推诿道:“班公子能拿醉花阁当家,那楚妤自然是要把最好的姑娘都给您叫出来。” 说着,她吩咐一旁的思云道:“快去把莲儿叫来。” 思云下去后,班苑之带着两个护卫模样的‘朋友’坐到雅座处。他正想趁着姑娘们来前跟楚妤套几句近乎,可楚妤却借口要下去亲手备两样小菜招待,躲开了。 约莫过了有两盏茶的功夫,思云来东厨找楚妤,说是班苑之那桌又有点儿要闹腾的意思。楚妤心知再不出去有些说不过去了,便随手端了两碟小点送往大堂。 她特意寻了离班苑之最远的对过空位处,将两碟精致的糕点轻手放在桌上,笑道:“班公子,您快和朋友品尝一下楚妤的手艺!” …… 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楚妤心想着白送他两道点心他总该举止客气点儿吧,可不想这个班苑之完全就是个浑不吝! 他嘴里的糕点还没咽下,就起身往楚妤站的这处走来。楚妤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有心闪躲却又不便做的太明,边不易察觉的往后小步退着,边笑道:“班公子,这点心做的还有多,既然您喜欢,楚妤再下去给您拿一盘儿来……” “哎~”班苑之不由分说的伸手就要去扯楚妤的手! 好在楚妤今日穿的这身银霓曳地茜裙袖子偏长,刚好藏得住一双素手,才使得班苑之扑了个空只拽住一片纱。饶是这样,他也没舍得撒手。 “楚姑娘不必忙了,坐下来陪我吃杯酒,比吃多少盘儿点心都甜!”他边说着边扯着楚妤的袖口往座子里塞去! 楚妤拼力挣脱了两下,见实在扯他不过,便干脆撕破了颜面:“班公子你放手!醉花阁里这么多姑娘公子又何必非要为难楚妤!” 她本以为大不了就是不做班苑之这单生意了,却不料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班苑之所带的那两个‘朋友’自然不是来陪吃陪喝的,两人一见楚妤下了脸色,便站起身来以一双怒目瞪着她!大有再不识相就要给她好看的架势。 楚妤看着一左一右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也是有些不敢妄动。真捅破最后这层纸,怕是满楼的姑娘加起来也敌不过这两人。显然,班苑之今日是有备而来,且没安好心的。 她镇定了下,看着身边儿的班苑之,不卑不亢道:“班公子与楚妤也算是老相识了,不妨直言,你今晚到底要做什么?”她猜测这许是商嘉年安排来找麻烦的。 班苑之见楚妤竟想打开天窗说亮话,心下觉得好笑,脸上也是绽开了花。他又有何所惧,反正她都沦落至此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贵妇人。 他一脸奸笑着揶揄道:“楚姑娘,看这气色和劲儿头都不错啊,出牢这几日休养够了?” 楚妤脸色骤冷,她料到接下来不会有好话了。 班苑之嗤笑一声继续道:“我说楚妤啊,你也别倔强了!侯爷都能抄店抓人了,今后你这醉花阁还有什么人敢来啊?”说着,他轻蔑的伸手指了圈儿零星的几桌散客,口中啧啧:“你还指望着这些平头百姓给你撑场面儿?” “他们就算是能把你这里全坐满了,顶多也就是给个酒菜钱!开青楼的指望这仨瓜俩枣的,我看你不如趁早改行开菜馆儿。” 班苑之这厢正调侃的得意,他接下来便打算说若想这里风光再现,那只有投靠他,他自有办法让侯爷卖面子放醉花阁一条生路。 可偏偏他还未将最终目的说出口,门外又来客人了。 那人刚一进门便道:“怎么,我花天价银子把这里包下来了,楚姑娘还放闲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