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车不过七分钟便下了山。 伶笙看一眼手表,从包里翻出手机,给姆妈说一声今晚会晚些回家。 姆妈不免唠叨上老长时间,最后说的口干舌燥,终于舍得放过伶笙,只嘱咐她务必要在十二点前归家。 夜里的港城处处都是晚归的人群。 走不了几步,便有一家大排档摆在路口。 最外桌坐一对情侣,穿一身超短黑色皮裙的女人推开面前的盘子,嘴轻轻嘟起,用撒娇的语气道:“哎呀,我不能吃了,吃了又要长胖好几斤。” 她的恋人又开了一瓶嘉士伯啤酒,酒瓶举得老高,往杯子里倒,白沫儿“咕咚咕咚”从杯口满溢出来,像是珍藏许久的雪花,纷纷洒洒消散在空气中。 青年笑得灿烂,说:“想吃就吃,胖点瘦点有什么关系,我都养你啊。” 大排档的老板坐一张空椅,一边点一根烟一边剥掉花生外壳。 伶笙突然就想起香港老电影里那句台词,“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大排档的食物香气飘得到处都是,想要痛痛快快爱一场的男男女女满街可见。 许彦仔细盘算时间,最后又皱一下眉,拉过伶笙。 “不如租辆车,我尽早送你回去?”询问的话被他带上肯定的语气。 伶笙点点头,满脸好奇神色,“好啊!” 许彦便拐进夜市小巷,和路边混混仔聊上几句,不费吹灰之力,很快便租到一辆纯黑色摩托车。 伶笙等在一旁,只见他一脚踩在地上,一手拿着头盔,对她说“上车”两字。 发动机声音在耳边轰鸣得厉害,震耳欲聋。 伶笙胃里酒精刺激上脑,兴奋得不行,接过头盔戴好,坐上车,伸手环住他清瘦却有力的腰,紧紧抱住。 “我坐稳了。”她说道。 他一踩油门,摩托车便冲了出去,一眨眼就掠过无数人影。 伶笙因为惯性,身体不免向后倒去,手臂收紧,死死拽住他的衣衫。 许彦载着他,在汹涌不息的车流中穿梭,绕开无数缓慢行驶的私家车,又追赶上几辆同样极速的机车,如同高空俯冲的鹰,锐利不羁。 伶笙忍住想要叫出声的冲动,将头贴在他的悲伤,她剧烈的心脏声从他的背传到耳边,仿佛只要他一侧头,便能触碰到她灼热的心脏。 耳边的风疯狂地拂过她的手臂,像是小时候坐游乐园过山车,一下子将现实与幻想交融在一起。 伶笙只觉得短短片刻,他便已经停下来,将车随意放在栏杆旁,取下头盔,静静看着她。 空气闷热,他耳旁的黑发带着几分湿气,将他的轮廓勾勒的更加清晰。 有人是雨下落叶,有人像清晨一缕雾气,有人是朝阳,有人如春风。 而许彦却是夜夜笙歌,是俗世靡乐,是燥热的烟火气息是冰冷的酒精味道,是叛逆是年轻,是这个人间本身。 “到了。”他轻声提醒她。 伶笙笑意愈发明显,一下子从车上跳下来,歪着头,挑眉望他。 许彦熄了火,“回去吧。”他说。 这一夜,她仿佛一瞬间回到十二岁,娇气得要命。 “你干嘛催我?”她不满地瞥他,脚偷偷朝他的方向走近一步。 许彦咳嗽一声,也低低笑起来,“那不催你。” 他伸出手,揉乱她的发。 楼盘门口安保处警卫又见到这两人,这次不再摇头,改为重重感叹一句,年轻情侣之间可真是难舍难分,简直要腻死个人。 伶笙忽然拉住许彦的衣角。 “喂,”她抬起头,一双眼闪闪发亮,像是未成年的小鹿,晶莹透彻。 “昨天我去了starbuck。”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叽叽喳喳。 “然后呢?”许彦专注地看着她,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 “焦糖咖啡星冰乐被加入常规菜单了,”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我也想把你加在我的常规的特别份的菜单里。” 他的胸腔便在这一刻被她的话语破开,在他的心尖上留下一颗种子,一点一点,一分一秒,生长出一株叫“佟伶笙”的娇艳花朵来。 酒精上脑,伶笙只觉得有些头晕,也越发大胆起来。 她冲许彦比了一个手势,悄悄覆在他的耳边,“这是我今天的秘密哦。” 许彦看着她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点头。 终于说完了自己的秘密,她开心得不行,与他道了别,又蹦跳着朝公寓大门走去。 走到一半,忽然转身。 “许彦,我好中意你啊。”不知是醉酒的突然疯语,还是真情实意的心底话,此刻的伶笙却也不在乎,只管自己高兴,说完便飞快跑进了公寓。 徒留下一个面色发红的许彦,和空气里浓郁的酒精混合桂花的味道。 粤语里最可爱的就是“我好中意你”和“我都好挂住你啊”。 前一句不单单又喜欢的意味,还多了一种“你正中我的心意”的淡淡的小庆幸。 后一句像是一种比拟,我是攀顶凌霄花,只想挂住你这阵清风。 伶笙没心没肺,回去便睡的不省人事,一觉无梦到天亮。 剩下许彦,回到家,辗转反侧,翻来覆去。 少年心事,从此再也无法避免有关于一个她。 夜刚过一半,窗外早已一片寂静。 许彦偷偷从床上坐起来,钻到桌下,将前几日随手丢在一旁的那件“培正”校服翻找出来。 他也不开灯,只凭借记忆,光着背,手上拿一件沾灰校服,轻手轻脚出了家门。 洗衣间在这层楼尽头。 走廊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少年踏着一地的暖光跑进洗衣间,蹲在地上仔仔细细洗干净校服。 等到许彦悄悄回到屋里时,天边已经泛起点点曦光。 他小心翼翼地将校服晾在床脚的铁杆上,抚平衣领轻微褶纹。 等校服干了,他便可以再次去找她了。 他心口处升起一阵淡淡的期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