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封在思量要不要灭了这般冷血滥杀的吴王后人,但理智终是回归了脑海,身侧少年扯住他袖子,拉他一同跪了下去。
吴弘起身穿行在他们中间,笑呵呵问:“是你啊,你把箱子抬上来的?”
那被问到的男子已见识到当众杀人,哪还敢冒领功劳,颤抖回答:“回老爷,不是我,我只是在上岸时扶了一把。”
“哦,赏。”吴弘一声令下,身后带刀护卫赏了那男子一锭金元宝。
青衣少年道:“是我们从水下抬的箱子。”
吴弘眯着眼,笑嘻嘻地穿行到他们跟前。
台下,卫夷已要拔剑,被卫云制止。
“慌么么,咱们的公子水底都去了,还怕这岸上的活人?”卫云这话也有几分酸意,觉得主子此番太过冒失,怎么还像那忍辱负重多年的皇子啊。
他不让卫夷出手:“走一步看一步,而且公子想要那夜明珠,该是会在今夜里动手。”
台上,吴弘踱步到青衣少年跟前,假意不小心踩了少年手指,却听他一声不吭,又加重了脚力。
“是你?抬起头给我瞧瞧。”
少年抬起头来,目露恼意,但为了拿到那金子,都统统忍了下来。
吴弘见他五官生得周正,且还这般稚嫩,一时眼放精光,笑眯眼挪开脚:“不错不错,小侠士这般出众,我得备膳好好感谢小侠士一番。”
两名带刀护卫将少年请到内院,准确来讲,是腰间抵了匕首,要挟着人。
吴弘看向卫封,只见他埋着头,只露出笔直如竹的后脊,他也照旧踩在这人手背上,不听求饶,便加重了脚力。
“这位侠士也抬起头来吧。”
卫封抬头,面无波澜,若是能被押去后院,他正好可去找那夜明珠。
吴弘得见他面容,惊得愣神,肥厚的唇微微张着,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没见过这般俊朗之人,少年五官宛如精工雕琢,两片薄唇红润,紧抿作诱冷直线。少年浑身湿透,水珠滚下凸起的喉结,玄衫紧贴之下勾勒出起伏线条,只单看这张脸与这浴水的躯体就足够英俊诱惑。
吴弘连忙媚笑起,招手:“快,快伺候他去歇着!侠士你辛苦了,吴某一定好生款待你!”
台下,卫夷见自家主子被这般羞辱,刚要拔剑便被卫云拉走。
“你觉得就护卫这些功夫能难住公子?”卫云有心想让主子品品外头的险恶人心。
“咱们找个机会混进去,暂且留意着吧。”
入夜里,卫封端坐在一方幽香寝室中,红烛静燃,他假意喝了那下过药的茶水,此刻该是身软无力才对。
双目有些痒痛,他用手背轻揉,但手背方才也被吴弘那一脚蹂破皮。
房门吱呀敞开,吴弘笑嘻嘻地步入内室来,望着坐在床沿的他,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让侠士久等了,你叫么么名字?”
卫封挑眉:“你有龙阳之癖?”
吴弘失神,爱极了他这一挑眉的模样,忙狠狠点头。
卫封道:“我想见一见今日那夜明珠。”他轻描淡写,不恼不急,好整以暇端坐在旖旎床沿。
吴弘以为他是十分顺从,惊喜不已,反正外头都是带刀的护卫,这人被下了药,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也是逃不掉的。
“我拿来夜明珠,你就会开心?”
卫封颔首。
乌亮长发倾泻在他挺拔修长的脊背上,他下颔是清冷的弧度,微翘眼尾魅惑顿生,即便只是安静端坐着,周身也皆是引人瞩目的光华。
吴弘失了神智,吩咐门外侍从去取夜明珠,还道:“都拿来!”
他拉住卫封的手:“这宝贝我可不止一颗,你若喜欢,我送你一颗都行。”
卫封抽出手来,微眯清冷眼眸:“那位青衣少年在哪?”
吴弘被他眼神里的冷厉觑住,但想起这是自己的地盘,昂首道:“在隔壁呢,不着急,我下半夜去瞧他。你比他”
门外侍从拿来夜明珠。
吴弘接过,吩咐人好好守在门口。他打开两个匣盒,两颗夜明珠大放光彩,满室亮如白昼。
“你身子弱,该是没力气的,我拿给你看,这普天之下”
话未曾说完,榻前的人已经起身。
男子挺拔修长,只是手指微一用力,顷刻便得咔擦一声,脖颈骨节断掉,吴弘肥胖的身体轰然倒在地面。
卫封收起这两颗夜明珠,唇角轻轻扬起,慢斯条理地将桌上的酒倒在床榻上,扔了红烛进去,火苗轰然窜起。
他从屋檐上离开。
檐下,侍从见屋内火光冲天,破门而不得入,这门已被自内锁死。
卫云与卫夷在另一屋檐上接到卫封。
卫封命令道:“将那青衣少年救出来。”
他回了吴府对面一处府宅,这处宅子无人居住,他与卫云在此等候卫夷。
卫云询问:“公子,您可曾吃亏?”
卫封唇角噙笑。
卫云见他如此,松了口气,但也免不得道:“那夜明珠就这般好?油灯不是一样能照明,等咱们回了书院,我定要告诉小姐你是拿命找来的夜明珠。”
卫封敛了唇边笑意,顷刻只剩眸中冷厉之色。
很快,卫夷将那少年救了出来。
少年喝了那被下药的茶水,浑身瘫软无力,面颊一片潮红,但理智仍在,朝卫封道谢。
卫封道:“你为何拼命要来寻宝?”
“你不也是在拼命么。”
卫封淡笑,询问少年姓名,何方来历。
“你叫我阿季吧,我叫季容。”少年道,“我没有家。”
卫封早看出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该是了无牵挂。此人讲究意气,这才是他救人的原因。
“你可愿跟着我?我只”
“成。”季容利落地打断了卫封。
卫封抿笑:“好。但我也得说完,我只可保你衣食无缺,若我有将来,必许你前程锦绣。跟着我也许会将性命悬在刀刃上,若你想退,此刻可以退,我不勉强你。”
季容斜扯出一抹不屑的笑:“我又不怕死,我就觉得你重义气。”
卫封望着季容通红的眼,吩咐卫云:“带阿季去治治眼伤,你送他去燕地吧,安顿好再回来。”
季容急道:“咱们的五百两黄金还没领到呢,他娘的!”
他死活要拿到那金子再走,卫封无法,只得吩咐卫夷又潜入了吴府,季容见到金子才罢休,随卫云上了马车。
卫夷得卫封吩咐,将这场大火伪造成当地有名的劫匪作案,待一切处理妥善主仆二人才回芜州。
来时觉得三日的路程也快,但回程的马车上,卫封觉得这三日的路程太远太慢,从日出到日暮,前路像始终都看不见终点一般。
待马车终于驶入芜州城,卫夷从外探进个脑袋,端详卫封后道:“公子,您眼睛还是红的。”
因为那湖水不净的缘故,卫封双眼第二日便红肿痛痒,赶路三日红肿稍退,但眼眶仍有些红。
天色已晚,卫封望着熟悉的芜州街道,微微弯起唇角:“不碍事,回书院吧,我不在院中,小卫一人该是只有与灯为伴。”
回去很快,到了书院,已是夜深人静时分。
卫封穿过庭院,庄妍音的卧房亮着灯,晚风起时,吹动一檐桃花。
颀长少年握紧手上的夜明珠,他唇角少有的温柔,将珠子藏入袖中,叩响门扉。
“谁呀?”
“小卫”
一声惊喜的哥哥从屋中传来,一瞬间,木门大开,少女灵巧身姿跨出门槛,直扑进他怀里。
卫封薄唇弯作温柔的弧度,满怀的橙花香,他揉了揉她脑袋。
庄妍音昂起明亮灵动的眼:“哥哥,你可算回来了!”
卫封感觉圈着他腰的手微微坚硬,是她腕上镯子磕了腰身。
她牵他进门,笑着回首望来时,脸上笑意渐渐僵住。
“哥哥,你眼睛怎么红红的?你怎么了!”
心头感动无以言说,卫封轻笑:“长途赶路所致。”
庄妍音心疼地牵他坐:“你们去哪了,需要走很远的路么?”
卫封未答,只笑:“为兄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
庄妍音眨眼:“么么好东西?”
“你猜。”
她猜不到,见他右手始终藏在宽袖里,便来抓他手,抓到了一方玄布包裹的珠子。
庄妍音好奇地打开玄布,霎时间满屋大亮,两颗饱满圆润的夜明珠熠熠闪耀,光明如烛。
她惊住:“这么亮,这是夜明珠吗?”
卫封唇角噙笑。
她欢喜地搂紧他脖子,玉镯落在他颈项肌肤上,清润冰凉。
“啊啊啊啊,我太喜欢这个灯泡了!”
虽也听不懂她惊喜之下的字眼,但卫封知道她是高兴的。
小姑娘从他怀里出去,捧着两颗夜明珠转圈圈。
“哥哥,今日我真是双喜临门呀!”
卫封正不解她话中意,忽见她欢喜地高举着夜明珠瞧,那寝衣宽袖滑褪,露出细白的手腕,除了他送的那只白玉镯,她另一只手腕上还戴着一只鸳鸯镯。
卫封面色一变,紧眯眼眸睨着那镯子。
见他瞧见,庄妍音笑嘻嘻地放下夜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着那镯子。
“哥哥,你瞧见了,我手上多了一只镯子。”
“这是陈大哥送给我的,你不在的日子里,他与阿眉都陪我玩,他也教我认账,给我说芜州以外的地方与故事,他很保护我。”
她白皙玉面微微泛红,带着少女的羞然:“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将他当作大哥,他同你不一样,你是哥哥,原来他才是除了哥哥那男女之外的感情。我,我好喜欢他,以后长大我想嫁给他。”
耳中嗡鸣失声,唯有那句“我想嫁给他”,眼前光影绰绰,少女娇羞含情的眼流淌温柔,他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小卫,她不再是那个只会甜甜喊他哥哥的小卫。
肺腑撕裂起一股痛感,卫封呼吸困难,不知是否是水下那趟屏息伤了肺,明明昨日便已经不疼了的。
对面妆台上摆放着小姑娘的铜镜,他依稀瞧见那铜镜里眼眶发红的自己。